3月20号。
作为导演兼男主角的林平安,早早地就到了片场。他手里拿着厚厚的分镜脚本,正和摄影师、灯光师、美术指导等一众主创进行着开机前最后的沟通。
“第一个镜头,我们要那种清晨的阳光,柔和但要有力量,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南风(林平安饰演的男主角)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感觉要对,是温暖的,但带着一丝……命运的恍惚感。”林平安用手比划着,向摄影师描述他想要的画面,同时手指着分镜图。
摄影师老张,一边调整着巨大的摄像机位,一边点头:“明白,林导,逆光加柔光片,保证给你打出那种又暖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来。”
另一边,化妆间里。
高媛媛已经化好了淡妆,穿着符合角色设定的、素雅而带点文艺气息的连衣裙。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微微蜷缩,有些紧张。这是她第一次担任如此重要戏份的女主角,而且合作的导演同时还是男主角,压力可想而知。
她的助理在一旁轻声安慰:“媛媛姐,放松点,你没问题的。”
高媛媛点了点头,努力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她想起试镜时林平安问她的那个关于“抠购物车”的问题,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这个导演,是懂表演的。
上午八点零八分,吉时已到。
简单的开机仪式在片场空地上举行。铺着红布的桌子上,摆着烤乳猪、水果和香炉。林平安带着高媛媛以及全体剧组人员,虔诚地上香,祈求拍摄顺利。
当红布被猛地掀开,露出写着“《我脑中的橡皮擦》开机大吉”的牌匾时,所有人都鼓起掌来,气氛热烈。林平安接过场务递过来的红包,一一分发给主创和演员们,这是图个吉利的好彩头。
“《我脑海中的橡皮擦》,第一场,第一镜,第一次!”场记拿着黑白相间的场记板,站到摄像机前,声音洪亮地喊道,然后“啪”地一声,干净利落地合上场记板。
Action!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月台场景中,那个穿着旧夹克、背影显得有些落寞的男人——林平安饰演的南风身上。
第一场戏,就是林平安的独角戏,也是展现男主角内心世界的重要开场。
只见扮演路人甲的王劲松老师,揣着兜,晃晃悠悠地走到林平安身边,用带着点市井气的语调开口:
“嘿!兄弟,借个火行不?”
林平安(南风)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这声音惊醒,缓缓地、有些迟钝地转过头。他的眼神是空洞的,没有焦点,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忧郁和疲惫。他没有掏出打火机,反而是缓慢地伸出手,将一直紧紧捏在手里、显然已经被汗水濡湿了一角的、写满字的纸张,递了过去。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僵硬。
“不,不是那个,”王劲松摆摆手,有点哭笑不得,“我就借个火,点根烟。”
林平安没有收回手,也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空洞又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凝视着对方,足足有三秒钟。那三秒钟,片场静得能听到远处鸟叫的声音。他的眼神里有困惑,有挣扎,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
终于,他嘴唇微动,声音沙哑而缓慢,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哲学的拷问和灵魂的无助:
“当记忆消失后…”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石头一样沉重。
“人的灵魂…也会随之消逝吗?”
……
“咔!”
执行导演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现场的寂静。
“过了!一条过!”执行导演的声音里带着兴奋和难以置信。
瞬间,围观的剧组人员中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克制的赞叹声和掌声。
“我的天,林导这演技…神了!”
“那眼神,看得我脊背发凉…”
“这哪是演戏啊,这分明就是南风本人啊!”
“没失恋个百八十回,谁能演出这味道?反正我是不信…”
高媛媛的那个小助理更是激动得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哇!媛媛姐你看!林导演得也太好了吧!那呆滞的眼神!那忧郁的表情!绝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说他是不是真有什么…”
高媛媛无奈地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小声点,心里却也同样被震撼了。她原本以为林平安作为导演,演戏可能更多是象征性的,或者依靠技巧,没想到他的代入感如此之强,情感如此真挚浓烈。这让她在敬佩之余,感到了更大的压力。
林平安听到“过”之后,并没有立刻放松,而是快步走到监视器前,弯下腰,神情专注地回看刚才自己表演的回放。他仔细审视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眼神的转变。
看完回放,确认没有问题后,他才直起身,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对着全场工作人员大声说:“大家辛苦了!开门红!好兆头!”
然后,他目光转向正在一旁默默准备的高媛媛,语气温和却带着鼓励:
“媛媛,准备好,调整一下状态,该你咯。”
高媛媛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走到了月台另一个设定好的位置。她要拍的是女主角林中月早期的一段戏——她爱上了有妇之夫,两人相约私奔,结果在火车站苦等良久,却被无情抛弃,最终只能独自饮泣,黯然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Action。
高媛媛站在月台上,手里拎着一个旧式的小皮箱,不停地向车站入口处张望。她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期待,脚步不安地挪动着。
“卡!”
这次喊停的是林平安。他从监视器后站起身,走到高媛媛身边。他的语气没有责备,而是带着清晰的引导和剖析。
“媛媛,你刚才的‘等’,更多是肢体上的,东张西望,走来走去。”林平安耐心地说,“这没错,但不够深。林中月此刻的‘等’,内心戏更重要。她不仅仅是等一个男人,她是在等一个承诺,等一个逃离现状的希望,等一个全新的未来。所以,你的脸部表情需要更有层次。”
他一边说,一边用自己的脸做示范:“你看,一开始是纯粹的期待,眼神发光,不停地看表,看路口;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掺杂进焦虑,眉头会不自觉地蹙起,嘴唇会微微抿紧;再后来,怀疑和不安开始浮现,眼神会变得游移,会下意识地咬嘴唇;最后,当希望逐渐破灭时,那种从心底里漫上来的失落和恐慌,会让整个面部肌肉都松弛下来,眼神失去光彩…”
他细致地分解着角色在等待过程中细微的心理变化和相应的外在表现。
高媛媛认真地听着,眼睛一眨不眨,脑子里飞快地消化着这些指导。她之前更多的是凭借本能和感受去演,而林平安的这番剖析,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角色的内心,给她指明了一条更清晰、更深刻的表演路径。
“我明白了,林导。”高媛媛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再试一次,把内心的过程演出来。”
“好!各部门准备,我们再来一条!”林平安拍了拍手,重新回到了监视器后面。
现场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高媛媛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当她再次睁开时,眼神已经变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