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鲜红的、庄重的印记赫然出现在纸上,象征着组织的认证和祝福。
接着,他仔细收好公章,拿起那张薄薄却意义非凡的路引,
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大名:魏国强,并同样郑重地盖上了公社公章。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舒一口气,
将两份墨迹新鲜、印鉴清晰的文书双手递给早已站起身、紧张而又满怀期待的柏月。
“小柏同志,”魏书记的声音充满了庄重和鼓励,
“拿好了。一份是你们革命伴侣关系的证明,一份是你通行去部队的路条。这两样,就是组织的态度和给你的护身符!好好收着,去找卿离同志吧!”
“路上小心,到了部队好好照顾他,让他安心养伤工作,就是最大的革命贡献!到了地方,要第一时间向组织报到,尽快把手续办齐全了!”
柏月双手接过那两张仿佛有千钧重的纸,指尖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抚过那温润的红印,又珍重地拂过那清晰刚劲的字迹。
她抬头看向魏书记,眼中晶莹的泪花再也抑制不住,却满是喜悦的光彩。
她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
“谢谢魏书记!谢谢组织!我一定牢记您的嘱托!”
夜色如墨,寒风仿佛带着无数细小的冰针,刮过柏月裸露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但那点冰寒丝毫无法冷却她心头的热度。
那两份紧贴胸口的文书,如同两团不熄的火焰,持续散发着温暖和力量。
她和老村长并肩走在被薄雪覆盖的村道上,脚下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老村长手里那盏昏黄的马灯,在他们前方投下一小圈晃动的光影,照亮了不足半丈的路。
“丫头,明天天蒙蒙亮,我就让栓子赶队里的驴车送你去公社车站,”
村长的声音带着关切,“那驴车稳当,也快些。你在屋里仔细着点,该带的都带齐了。到部队那边,人生地不熟的,更要万事周全。”
“谢谢村长、不过我明天还是骑车走吧!这自行车还是钟同志帮我借的。明天还要还呐。”柏月的声音在风里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清晰,“您放心。我会注意安全得。”
村长反应过来。“瞧我。忘记这茬了。”
进了村长家低矮但温暖的土屋,一股混合着柴火烟味和酸菜炖粉条的热气扑面而来。
桂花婶子正在灶前忙活,见她进来,连忙揭开锅盖,热腾腾的蒸气瞬间弥漫开来。
“快来,柏丫头!赶紧坐下吃点热的,暖和暖和!”
一顿饭吃得简单却又格外暖人。
粗糙的玉米饼子,油汪汪的酸菜粉条,还有特意为她卧的一个水铺蛋。
热汤顺着喉咙滑下,柏月才真切地感受到手脚回温的酥麻。
席间,老两口不住地叮嘱:路上注意安全、到了部队好好照顾卿离同志……朴实的言语里满是长辈最深的关切。
柏月认真地听着、应着,每一句叮咛都记在了心底。
她知道,这份情谊,和魏书记给的证明一样,都是这片土地上亲人般的牵挂。
告别了村长家,柏月几乎是快速骑车回到了那间熟悉的、有些孤零零的知青小屋。
带着一身寒气和运动后的微喘,柏月推开了那扇熟悉的、吱呀作响的知青点木门。
门内的景象让她瞬间愣在了门口,脚步下意识地一顿。
昏黄的煤油灯下,不大的房间里挤满了人。
平时这时辰早该躺下休息或去老乡家串门的知青们,此刻都围坐在中间的炕沿和长条凳上。
脸上全然没有睡意,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眼神里盛满了热切和毫不掩饰的关切。
炉子烧得正旺,噼啪作响的火苗给冰冷的墙壁涂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
屋子里暖烘烘的,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更有一股无形的暖流瞬间击中了她疲惫又激动的心房。
“月儿!你可回来了!”第一个迎上来的就是张兰。
她两步并作一步跨到门口,一把抓住柏月冻得冰凉的手,不由分说把她往屋里扯,语气又快又急,带着真切的担忧,
“可把我们急坏了!去那么久,外头多冷啊!快进来烤烤!”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亲姐妹般的亲昵和利落劲儿。
“就是就是,”旁边的赵强也跟着站起身来。
“我可听说了啊!你下午就回来了。没回知青点直接去的村长家。”
“之前就听说你要和钟同志成为革命伴侣。这次回来就是办这个事的吧!”
一边年纪稍大一点的李卫民也站起身,他平日里话不多,显得格外稳重,此刻也搓着手,眼神殷切,
“我们大伙儿都等着你呢,村长……怎么说?”
其他几个知青,周涛、李红梅等人,也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关切着:
“是啊,小柏姐,成了没?”
“快说说,急死人了!”
“给,先喝口热水!”
李红梅眼疾手快,把早倒好的、搪瓷缸里还冒着热气的水塞到她手里。
柏月被这突如其来的、浓得化不开的集体关怀包围着,心口那团本就滚烫的火苗瞬间蹿得更高,带着酸涩的暖意直冲眼眶。
这一晚上,在魏书记家的郑重,在老村长家的温暖,此刻全都汇成了眼前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上纯粹的担忧与祝福。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紧紧握着那杯热水,感受着搪瓷缸传来的烫意,嘴唇动了动,努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
最终,喜悦和感动还是冲破了喉咙的阻滞,
她扬起了无比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映着跳动的火光,亮得惊人,用力地点了点头:“成了!”
“太好了!”张兰第一个欢呼起来,用力拍了下柏月的肩膀。
“我就说小柏一定行!”赵强也咧嘴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村长和魏书记……都给办妥了?”
李卫民虽也难掩喜色,但问得更具体些。
柏月深吸一口气,放下水杯,小心翼翼地从贴身棉袄最里面的口袋,掏出了那两份叠得整整齐齐、温热的文件。
这一次,她的指尖已不再颤抖,只有珍视的稳重。
她当宝贝似的捧在手心,缓缓展开其中一张——那张盖着鲜红公社公章和魏书记亲笔签名的“革命伴侣关系证明”。
煤油灯的光虽然微弱,但足以让围过来的每个人看清纸上那清晰有力的黑色字迹和那枚庄重温润的红色印章。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