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那一圈红紫的掐痕还在隐隐作痛,但更让林暖暖心有余悸的是方才那如同噩梦般的几分钟。
看着瘫软在地、狼狈不堪、再不敢看她一眼的老人,以及周围渐渐散去、却仍带着各种复杂目光的行人,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翻涌的情绪。
她小跑几步,追上了那三个即将拐过街角的身影。
“请……请等一下!”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腔后的沙哑。
林风三人停下脚步,回过头。周律师脸上是惯常的温和,吕一则是一脸“任务完成”的轻松,而林风,依旧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平静模样。
林暖暖跑到他们面前,因为跑得急,脸颊泛红,她深深鞠了一躬,语气真诚而激动:“谢谢!真的非常谢谢你们!刚才……刚才要不是你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眼眶又有些湿润。她无法想象,如果没有那个高大青年(吕一)看似荒诞却有效的介入,自己会被那个无耻的老人纠缠到何种地步。
“举手之劳。”林风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开了路边挡道的树枝。
“这怎么能是举手之劳呢!”林暖暖连忙摆手,“我……我请你们吃饭吧!就在前面,我知道有家店味道不错!”她急切地想表达自己的感激,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方式。
周律师推了推眼镜,微笑着上前一步,温和地化解了女孩的尴尬:“林小姐,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不过我们正好也约了人谈事情,吃饭就不必了。以后自己出门多小心些。”
林暖暖见他们态度坚决,脸上掠过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感激。她连忙拿出手机:“那……那能留个联系方式吗?以后……以后有机会我再好好感谢你们!”
这次,周律师没有拒绝,熟练地报出了一个工作号码,并存下了林暖暖的号码。他知道,老板或许不在意,但多一个潜在的、心怀感激的联系人,未必是坏事。
再次道谢后,林暖暖目送着三人转身离去,融入街道的人流。那个高大青年的背影依旧挺拔,那个西装男士步履从容,而那个最为平静的年轻人……他的背影似乎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疏离。她握了握拳,手腕上的疼痛提醒着她刚才的经历,也让她将这三位“恩人”的模样深深记在了心里。
……
走出不远,穿过一个略显嘈杂的小型十字路口,周律师正准备继续讨论一下网店选址的细节,忽然,他注意到林风的脚步几不可查地放缓了半分,眼神似乎随意地扫过旁边一家商店的玻璃橱窗。
周律师心领神会,没有立刻开口。吕一则依旧好奇地东张西望,对路边的糖炒栗子摊产生了浓厚兴趣。
就在这片看似平常的都市喧嚣中,一个清晰而冷静的声音,直接响彻在林风的意识深处——来自负责外围警戒与反跟踪的死士,私人侦探老陈。
“主人,有尾巴。一名男性,约三十岁,深蓝色夹克,戴黑色鸭舌帽,自我们离开冲突地点约两百米后跟上,始终保持在五十米左右距离。观察其步态与视线焦点,目标明确,是专业的。”
林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他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继续以原有的步速向前走着。只是在心里,一丝冰冷的笑意浮现。果然来了。
那个诈骗团伙,看来并不打算吃下这个哑巴亏。是因为吕一教训了他们的人,觉得折了面子?还是单纯的心有不甘,想找回场子?
“几个人?”他在意识中询问。
“目前只发现这一个。需要处理掉吗?”老陈的声音毫无感情,仿佛在询问是否要清理掉路边的垃圾。
“不必。”林风立刻否决,“让他跟着。弄清楚他的同伙位置,以及他们想干什么。” 他倒要看看,这伙人的胆子有多大,手段又有多少。
“明白。”老陈的回应简短有力,随即意识链接减弱,他如同幽灵般继续潜伏在人群中,监视着那个“尾巴”,同时开始搜寻可能存在的其他眼线。
这个小插曲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周律师虽然不明就里,但他敏锐地察觉到林风那一瞬间的细微变化,心中多了几分警惕。吕一则完全没感觉,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前方“老陈记家常菜”的招牌吸引了。
“老板!到了到了!就是这家!”吕一指着那家看起来有些年头、门脸不大的饭馆,显得有些兴奋,“我送外卖来过几次,他家味道正经不错!”
此时已过下午一点半,午市的高峰早已过去。推开略显油腻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油烟、辣椒和消毒水味道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
店里果然如预想般冷清,只有零星两三桌客人。一桌是几个农民工模样的大叔,正就着花生米喝酒吹牛,声音洪亮;另一桌是对小情侣,头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还有一桌是个独自吃饭的年轻人,戴着耳机,盯着手机屏幕。
跑堂的伙计正靠在柜台边打盹,听到门响,懒洋洋地抬起头。
“三位?里边请,随便坐。”他打了个哈欠,指了指空荡荡的大厅。
林风目光扫过,选了个靠窗且能清晰观察到门口的位置坐下。周律师坐在他旁边,吕一则大剌剌地坐在对面。
伙计递过来一张塑封的、边缘有些卷角的菜单。林风随意翻了翻,点了四个招牌湘菜:剁椒鱼头、小炒黄牛肉、土匪猪肝、腊味合蒸,外加三碗米饭。
等待上菜的间隙,周律师低声跟林风讨论着网店注册的细节,比如是用个体户身份还是注册公司,酒水品类是聚焦红酒还是也做白酒。林风大多只是听着,偶尔颔首或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
很快,菜便陆续上来了。
首先登场的是剁椒鱼头。一个巨大的白瓷盘,几乎占去了小半张桌子。胖头鱼的鱼头对半劈开,趴伏在盘底,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红艳艳的剁椒,如同燃烧的火焰。
金色的姜末和翠绿的葱花星星点点地洒落其间。伙计将一勺滚烫的热油“刺啦”一声浇在上面,瞬间,一股霸道的、混合着咸、鲜、辣、香的浓郁气味蒸腾而起,直冲鼻腔,令人舌底生津。那白嫩的鱼肉在红椒的映衬下,更显诱人。
接着是小炒黄牛肉。牛肉切得极薄,与鲜红的泡椒、深绿的香菜段、洁白的蒜片在猛火的催化下激烈碰撞,油光锃亮。牛肉滑嫩入味,泡椒的酸辣劲爽在口中炸开,极其下饭。
土匪猪肝也毫不逊色。猪肝切得厚实大片,经过爆炒,边缘带着一丝焦脆,内里却依然保持着惊人的嫩滑。浓郁的锅气夹杂着紫苏的特殊香气,口感扎实,味道狂放,无愧“土匪”之名。
最后是腊味合蒸。一个古朴的蒸笼,里面整齐地码放着暗红色的腊肉、油光发亮的腊肠和酱褐色的腊鱼。经过蒸汽的洗礼,腊味的油脂部分融化,渗透到底部吸饱了精华的干豆角里。
夹起一块腊肉,肥瘦相间,透明的肥肉部分几乎入口即化,咸香甘美,是沉淀了时光的醇厚滋味。
吕一早就按捺不住,米饭上来就直接盖了半碗小炒黄牛肉的汤汁,扒拉得飞快,嘴里含糊不清地称赞:“嗯!香!够味!” 周律师虽然吃得斯文,但额角也微微见汗,显然对这地道的湘菜很是受用。林风也安静地吃着,热辣的食物下肚,带来一种真实的、活着的熨帖感。
然而,就在他们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店里开始陆陆续续涌进吃饭的人。
原本冷清的小店,仿佛突然被注入了活力。先是进来两个穿着工装、像是刚下班的工人,大声吆喝着点了几个快炒和啤酒。接着,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好几拨人。
有看起来像是附近写字楼职员的三男两女,低声讨论着工作;有结伴而来的几个大学生,叽叽喳喳地点着菜;甚至还有一家老小,带着孩子,热热闹闹地坐满了靠里的一张大桌。
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不仅大厅里座无虚席,连里面仅有的两个小包厢也传出了人声。跑堂的伙计顿时忙碌起来,穿梭在各桌之间,脸上的睡意早已被忙碌取代。
这些客人看起来与寻常食客并无二致,点菜、聊天、吃饭,偶尔抱怨一下上菜速度。他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与主角这一桌没有任何眼神或语言上的交流,仿佛他们只是恰好在同一个时间,选择了同一家饭馆。
林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略显苦涩的免费茶水,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突然间变得拥挤和嘈杂的小店,掠过那些看似寻常的“食客”们,最终落在那扇玻璃门外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
店里温暖的灯光,喧闹的人声,以及空气中愈发浓郁的饭菜香气,共同构筑了一幅充满烟火气的寻常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