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碎骨头的声音和中年人撕心裂肺的惨嚎在小小的店铺内回荡,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金属和机油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氛围。
然而,制造了这一切的吕一,却在施暴后异常平静。他没有继续动手,仿佛刚才那残忍的一击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他慢悠悠地拉过旁边一张沾满油污的椅子,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在脚下中年人持续不断的、痛苦到变调的哀嚎背景音中,吕一不紧不慢地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又摸出打火机,“啪”一声点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仰头,对着布满蛛网灰尘的天花板,吐出一串悠长的烟圈。
香烟静静燃烧,尼古丁似乎让他眼底那抹疯狂的赤红稍稍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跷起二郎腿,那只沾着点点血迹的鞋尖在空中轻轻晃动着。
地上,那开锁店老板(中年人)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他那被砸碎的右手手指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令人心悸的弯曲角度,肿得像几根发面馒头,颜色紫中带青。
他用完好的左手死死攥着自己受伤的手腕,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一点那钻心的剧痛。他趴伏在满是玻璃碎碴和血迹的地面上,身体因为疼痛而不停地痉挛,喉咙里发出持续不断的、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和呜咽,额头上破口流出的血和汗水、泪水混合在一起,糊了满脸,样子凄惨无比。
香烟燃烧过半,吕一屈指弹了弹烟灰,动作从容得不像是在一个刚刚施暴完毕的现场。他透过缭绕的青色烟雾,将目光投向对面那个早已吓傻了的青年。
青年坐在小板凳上,双手紧紧抓着手机,身体僵硬,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仿佛生怕引起这个煞神的注意。
吕一看着他这副怂样,嗤笑了一声,用两根手指夹着香烟,隔空点了点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对方去门口买包烟:
“还不报警?”他朝着地上不断呻吟的中年人努了努嘴,“看他那熊样,再嚎下去,血都快流干了,他可扛不住了。”
青年猛地一愣,张大了嘴巴:“啊?”他完全没反应过来,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哪有打人的主动催促报警的?
他下意识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带着哭腔:“不……不敢……大哥,我……我真不敢……”
吕一眉头微皱,似乎对青年的迟钝和怯懦很不满意,语气带上了几分不耐烦:“让你报警就赶紧报,别那么多废话!磨磨唧唧的,等着给他收尸啊?”
青年看着吕一那不像开玩笑的神色,又瞥了一眼地上老板越来越微弱的呻吟,终于意识到对方是认真的。强烈的恐惧驱使下,他颤抖着拿起自己的手机。
因为太过紧张,手指根本不听使唤,手机解锁密码连续输错了好几次,屏幕一次次锁定。
他急得满头大汗,手抖得更加厉害,忙活了快一分钟,才终于成功解锁屏幕。然后,他哆哆嗦嗦地按下了“1-1-0”三个数字,拨通了报警电话。
电话接通后,青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吕一的脸色,没敢把事情说得太严重,更没敢提对方拿着U型锁行凶,只是含糊地说店里有人起了冲突,有人受伤了,需要警察过来处理。
挂了电话,店铺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中年人时而高亢、时而微弱的痛苦呻吟,以及吕一偶尔吸一口烟发出的细微声响。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门外传来了警车特有的、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很快,刹车声在门口响起。
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推门走了进来。刚一进门,两人就被屋内的景象震了一下。
满地都是飞溅的玻璃碎碴,一个中年人满脸是血地蜷缩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发出痛苦的呻吟,而他那只明显变形、肿得老高的右手,更是触目惊心。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烟味。
经验让两名警察瞬间判断出情况的严重性。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警察脸色一肃,立刻掏出手机,快速走到一边,拨打了120急救电话,简洁清晰地说明了地址和伤者的大致情况。
另一名较为年轻的警察则稳住心神,开始询问现场经过。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那个看起来唯一“完整”且清醒的青年身上。
青年见到警察,像是见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凑过来,但依旧不敢离吕一太近。他哆哆嗦嗦地,语无伦次地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从吕一拿着U型锁来开锁,到老板报价五十,再到双方发生口角,吕一砸了柜台玻璃,最后用U型锁打了老板的头,还……还砸了老板的手。
他没有敢夸大其词,甚至下意识地弱化了吕一言语中的挑衅和最后那句关于“金手指”的恐怖言论,只是客观陈述了动作和行为。
年轻警察一边听,一边做着记录,眉头紧紧锁着。听完青年的叙述,他和年长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两人将目光投向了依旧安稳坐在椅子上抽烟的吕一。
年长警察走到吕一面前,语气严肃但不失分寸:“是你动手打的人?”
吕一抬起头,吐出一口烟,脸上没有任何激动或者辩解的神情,反而异常配合地点了点头:“嗯,他说的,基本没问题。”
这个态度让两名警察都有些意外。出这种现场,最怕的就是一方胡搅蛮缠,死不认账,或者情绪激动,拒绝配合。那样的话,他们就需要在现场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收集证据,固定证言,还原真相。现在动手的一方如此干脆地承认了,反而让事情变得简单明了。
两名警察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气。年长警察对吕一说:“既然你承认了,那就先跟我们回派出所一趟,配合调查。等伤者的伤情鉴定结果出来,我们再依法处理。”
说着,两人就准备上前,示意吕一起身跟他们走。
然而,吕一却摆了摆手,依旧坐在椅子上没动,语气甚至带着点商量的口吻:“两位同志,稍微等一会儿。一会儿我的人就来接我了。”
年轻警察眉头一皱,对这种说辞显然很不感冒,他严肃地说道:“我不管你身后有什么人,你现在涉嫌故意伤害,必须先跟我们回派出所接受处理!这是法律程序!”
吕一似乎没听到他的警告,依旧坚持道:“两位同志,再稍微等一等,就一会儿。我的人真的马上就到。你到时候把我带回去,估计还得把我再送出来,来来回回的,太麻烦了,也浪费警力不是?”
这句话,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有恃无恐的意味,彻底激怒了那名年轻的警察。他见过不少仗着有点关系就目无法纪的人,吕一此刻的做派,在他眼里就是典型的此类。
一股正义感混合着被轻视的怒火涌上心头,年轻警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不管你背后是什么人!你现在必须跟我们走!否则,我们就要对你采取强制措施了!”
他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逼视着吕一,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铿锵有力:
“你背后有人,我背后还有国家呢!我不信,你背后的人再大,还能大得过国家?!还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一边说着,他一边直接从腰后的警械包里掏出了明晃晃的**手铐**,金属环扣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显然准备如果吕一再不配合,就立刻给他戴上。
就在这剑拔弩张,年轻警察的手即将触碰到吕一的手臂时——
店铺外面,突然传来了清晰的、急促的汽车刹车声!
听声音,似乎不止一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