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的高层公寓里,林风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华灯初上、车流如织的城市。网络上关于“病人”冯建国引发的滔天巨浪,此刻正以各种推送、弹窗的形式,在他手中的平板电脑上不断刷新。
他看着那些标题惊悚的新闻,看着快音上支持者与反对者吵得不可开交的混战,再看看小红薯上那几乎一边倒的悲情控诉与匪夷所思的“抛开事实不谈”论调……
他整个人是懵的。
这种感觉很奇特。就像他精心策划、并在幕后默默推动了一场风暴,风暴本身完全按照他的预想席卷了一切目标,但风暴过后,天空却没有恢复平静,反而出现了更多、更混乱、更不可预测的诡异气象,而这些气象,与他这个“造风者”并无直接关系。
“不是我。”林风在意识里对所有核心死士明确传达了这个信息。冷处理,让这件事随着冯建国的自然死亡而逐渐淡出公众视野,是他认为最理想、也是对他最有利的结局。如今这铺天盖地、朝着各种不可控方向发酵的舆论,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
几乎不需要过多讨论,意识网络中的几个核心死士——周律师、黑客K、以及负责外部情报整合的私人侦探老陈,迅速给出了近乎一致的判断。
周律师(意识沟通):“老板,消息泄露的源头,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受害者家属,尤其是孙婷婷或张倩的亲属,在极度悲愤或为了寻求更多关注的情况下,选择将部分信息透露给媒体或自媒体。二是……系统内部人员。参与办案的警员、医护人员,甚至是看守所、法院内部接触到相关信息的人,都存在泄密的可能。利益驱动,或者仅仅是出于炫耀、倾诉欲。”
黑客K(意识沟通,语气冰冷且高效):“已初步追踪信息流。第一批引爆话题的账号,Ip地址分散,内容多为拼凑猜测,但核心细节准确度很高,倾向于有内部信源碎片化流出,后被多方加工放大。需要深入溯源吗?”
林风沉吟了片刻。追查源头有意义吗?或许有,但风险同样存在。一旦他的死士在调查过程中留下痕迹,反而可能引火烧身。当务之急,不是去堵住已经决堤的洪水,而是引导洪水的流向,至少,不能让某些恶臭的支流污染了整个环境。
他想到了小红薯上那些颠倒黑白、煽动对立的极端言论,尤其是那条摆拍“未亡人”心形蜡烛、高呼“抛开事实不谈”的笔记。这种言论,不仅愚蠢,而且危险。它们像是在混乱的舆论场中投下的一颗颗毒气弹,腐蚀着基本的理性与逻辑。
“K,”林风在脑海中下达指令,“源头暂时不必深究。但小红薯上那几个跳得最欢、言论最逆天的账户,处理一下。让它们‘见见光’。”
他没有具体说明如何处理,但黑客K瞬间领会。“明白。开盒,公示。确保信息‘准确’送达。” 对于K来说,获取这些躲在屏幕后肆意发声者的真实身份信息,并将其“展示”出来,并非难事。
“另外,”林风顿了顿,想到了如今躺在病床上的老冯,他欣赏对方那种摒弃一切、只为践行自身“公平”理念的决绝。
冯建国愿意完成这件事情,不光是基于林风的命令,同时也是想实践自己内心中的正义。
他对这个世界已无留恋,父母逝去,亲戚疏远,唯一的牵挂,可能就是那个早已不认他、却也因他而承受过伤害的女儿。
“以匿名慈善基金的名义,在网上为冯建国发起一个医疗众筹。”林风补充道,“理由就是他胃癌晚期,生命垂危,希望为其孤女筹集一笔未来的教育生活基金。把我们之前准备的八十万,分批以匿名捐款的形式注入进去。”
他希望在老冯生命的最后一段的时光里里,可以不用再为自己女儿的未来生活所担忧。
“是。”黑客K简洁回应,随即切断了通讯,投入到新的任务中。
……
第二天,互联网上便上演了一出极具戏剧性的反转。
前一天还在小红薯上义正辞严、呼喊着“girls help girls”、痛斥“男权社会压迫”、甚至为孙婷婷和张倩的“微小错误”竭力辩护的几个知名“意见领袖”账户,突然之间,全都诡异地“自曝”了。
她们的账号,毫无征兆地发布了一系列新的图文笔记。内容不再是情绪宣泄,而是她们自己未经任何美颜修饰的身份证证件照、部分打码的家庭住址信息、甚至是某些不堪入目的私人聊天记录截图。
这些照片与她们平日里精心营造的“精致独立女性”、“受害觉醒者”人设,形成了惨不忍睹的对比。没有柔光,没有滤镜,没有角度,只有证件照上那张平淡甚至有些粗糙的真实面孔,以及聊天记录里那些与公共形象截然相反的粗俗、势利或愚蠢的言论。
这一记突如其来的“自我开盒”,如同在粪坑里丢进了一颗炸弹,瞬间炸得臭气熏天,也炸得所有围观者目瞪口呆。
快音平台上,原本还在激烈辩论冯建国是非的网友们,注意力瞬间被这波更大的瓜吸引了过去。乐不可支的嘲讽浪潮再次席卷而来:
“我的妈呀!我看她昨天发的那些白裙子蜡烛照片,配上那哀伤文学,还以为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姐姐呢!结果就这?这怕是180斤的‘微胖’女生吧?(没有歧视胖的意思,只是这反差……)” 这条评论附上了对方精修图与证件照的对比,收获了数十万点赞。
“哈哈哈哈,笑不活了!昨天谁说全国直飞来着?如果是这种‘质量’的话,别说机票了,三轮车钱我都不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一定p的!我的女神(昨天刚关注的)怎么可能长成这样?!她笔记里那么有思想,那么脆弱需要保护!” 一个显然是刚刚“上当”的用户在哀嚎。
下面立刻有人回复他:“龟男,醒醒吧!死开点,别搁这儿丢人现眼了。”
更有网友一针见血地评论道:
“看见没?这些人就跟藏在石板下面的虫子、老鼠一样,平时躲在网络匿名后面叫得欢,肆无忌惮地散播毒素。一旦有人把石板搬开,让阳光照进去,它们立马就原形毕露,四散奔逃,连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果然,那几个被“开盒”的账户,在引发一阵巨大的嘲笑和声讨之后,迅速删除了所有内容,然后灰溜溜地注销了账户,直接“退网”了。
之前由她们主导的那种极端、扭曲的言论氛围,也随之在小红薯上暂时偃旗息鼓,虽然类似的声音并未根除,但至少,这股最嚣张的气焰被狠狠打了下去。
……
几天后,周文渊律师再次来到林风的公寓汇报情况。
“老板,冯建国那个网络众筹账户,已经关闭了。”周律师说着,递上一份简单的报告。
“嗯,筹了多少?”林风随口问道。他预计也就是自己注入的那八十万左右,可能再加上一些零散的、不明真相的网友捐赠,总额不会超过九十万。
周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脸上露出一丝有些奇特的神色,清晰地报出一个数字:
“217万。”
“你说多少?”林风抬起头,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217万。”周律师又重复了一遍,语气肯定。
林风闻听此言,下意识地挠了挠头。他之前明确统计过,他麾下的死士们,根据各自伪装的身份和经济能力,分批匿名捐赠的总额,应该在80万左右。这是他亲自确认过的数字。
那多出来的一百三十多万是哪儿来的?
他沉吟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敲击着。排除了死士们的额外追加,排除了冯建国自己还有未知的亲友(K调查过,基本没有),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
他想明白了。
是那些沉默的、数量庞大的网友。
是那些在快音上为了“侠客”与“狂徒”争辩的人,是那些厌恶小红薯上极端言论的人,是那些或许并不完全认同冯建国的手段,却对其遭遇抱有同情,或者单纯被“绝症父亲为女筹款”的故事所打动的人。
他们用一次次几元、几十元、几百元的转账,投下了自己无声的票,汇聚成了这一百三十多万的意外之款。
这笔钱,远远超出了林风的预期。
它冰冷,因为它来自于一个杀人凶手的“身后名”;它又带着温度,因为它承载了无数陌生人复杂难言的情感与选择。
林风看着窗外,久久没有说话。217万。这个数字,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让他的心中,漾开了一圈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涟漪。
手机上为老冯众筹捐款的文章中,有一条被多次点赞置顶的评论: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