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握着手机,快步穿过律所安静而略显压抑的办公区,没有理会身后那道来自陈律师、几乎要将他后背灼穿的愤怒目光。
他推开沉重的消防门,走进了空旷无人的楼梯间,这里只有应急灯散发着惨白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味。
“喂,你好。”林风对着手机说道,声音在封闭的楼梯间里产生轻微的回音。
电话那头是一个严肃的男声,自称是林风所住小区附近派出所的民警,语气公式化却带着不容置疑:“是林风先生吗?我们这边是关于今天早上在你居住单元楼电梯内发生的那起纠纷,需要你过来一趟,配合我们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林风对此并不意外。以吕一的行事风格和那一家人的难缠程度,报警几乎是必然的结局。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应承下来:“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挂断电话,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才刚刚早上八点多。他略一沉吟,没有选择直接用意识联系周律师——虽然那样更快捷,但正如他所想,“工作留痕”,尤其是在这种刚入职就因私事请假的情况下,一个正式的电话显得更为妥当和尊重。
他调出周文渊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
“周律师,是我,林风。”
“林先生,到律所了吗?感觉怎么样?”周律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到了。不过刚接到派出所电话,是关于早上电梯里那件事,需要我过去配合调查。”林风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所以,今天上午我得请个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周律师显然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关联性,他没有多问细节,只是干脆地回应:“明白了,你去处理就好,律所这边不用担心。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
“谢谢。”
结束通话,林风没有返回律所取外套,直接搭乘电梯下楼,在写字楼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派出所的地址。
早高峰尚未完全消退,出租车在拥堵的车流中缓慢前行。林风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街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内心平静无波。
到达派出所,向前台民警说明来意后,一名年轻的警员将他引到了一间挂着“调解室”牌子的房间门口。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烟味、汗味和激烈情绪的氛围便扑面而来。
调解室不大,陈设简单,一张长方桌,几把椅子。此刻,里面正上演着一场单方面的咆哮。
那个光头壮汉,孙强,正站在桌子一侧,脸红脖子粗,唾沫横飞地指着坐在他对面、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的吕一破口大骂:
“……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我妈和我儿子现在都在医院做检查!你最好祈祷他们屁事没有!要是查出来有什么内伤、脑震荡,我他妈弄死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声音洪亮,充满了威胁,但眼底深处却闪烁着一丝算计的光。他心里盘算的,正是如何利用这次机会,找找关系,把母亲的“软组织挫伤”和儿子的“惊吓过度”尽量往严重了说,最好能鉴定出个轻微伤来,到时候不怕这个愣头青不赔个十万八万。
一名年纪稍长的民警坐在中间,眉头紧锁,见孙强越说越不像话,用力敲了敲桌子,厉声警告道:“孙强!注意你的言辞!这里是派出所!威胁他人是违法行为!有什么诉求好好说!”
而被骂的当事人吕一,则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仿佛在看猴戏般的笑容,对孙强的所有辱骂和威胁充耳不闻。
就在这时,林风推门走了进来。
孙强的骂声戛然而止,他的目光瞬间像刀子一样剐向林风。他认得这个人,是早上和这个打人疯子一起的!吕一那边油盐不进,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此刻看到另一个“正主”出现,他立刻将所有的怒火和矛头转向了林风,试图从他这里找到突破口。
他猛地调转身体,面向林风,脸上的横肉因激动而抖动,张开嘴,刚要再次施展他的咆哮功——
“你他妈……”
三个字刚出口,甚至尾音都还没完全落下!
异变陡生!
一直安静坐着的吕一,毫无征兆地动了!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甚至带起了一阵风!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起身、如何发力,只见他整个人如同猎豹般窜起,右腿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一记势大力沉的侧踹,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孙强那张因咆哮而扭曲的脸上!
“砰!!”
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
孙强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从面部传来,仿佛被一辆高速行驶的摩托车迎面撞上!他超过一百八十斤的壮硕身躯,竟然被这一脚踹得直接离地倒飞出去,后背重重地撞在调解室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巨响,然后才像一滩烂泥般滑落在地。
他瘫在地上,整个人都被踹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漆黑。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一股咸腥的液体混合着几颗白色的硬物直接从嘴里喷了出来——是血和至少两颗门牙!
“呃……嗬……”他发出痛苦的、意义不明的呻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然而,吕一的攻击并没有停止。
他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纯粹而危险的兴奋光芒,几步跨到瘫软在地的孙强面前,没有丝毫犹豫,抬起脚,对着那颗油光锃亮的大光头,如同踩踏一个碍眼的皮球,一下、两下、三下……狠狠地踹了下去!
“咚!咚!咚!”
沉闷的击打声在小小的调解室内回荡,伴随着孙强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哀嚎。
“住手!!”
“快拦住他!!”
旁边的两名民警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生在警局内的暴力彻底震惊了,足足愣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两人几乎是同时扑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一个从后面死死抱住吕一的腰,另一个则奋力去抓他还在不断踢踹的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状若疯魔的吕一强行制服,按倒在地,并迅速掏出了手铐。
“你他妈疯了?!敢在这里动手!!”制住吕一的年轻民警又惊又怒,气喘吁吁地吼道。
吕一被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地板,却依然在笑,那笑声低沉而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场面一片混乱。另一名民警赶紧查看孙强的伤势,只见他满脸是血,鼻子歪在一边,门牙缺失,额头和头皮上布满了清晰的鞋印,肿起老高,样子凄惨无比。
“叫救护车!快!”年长民警脸色铁青,对着门外喊道。很快,另外两名警员闻声赶来,协助将还在不断挣扎、发出怪笑的吕一强行带离了调解室,送往拘留区。同时,他们也把奄奄一息、不停呻吟的孙强抬了出去,准备先进行紧急处理再送医。
调解室内,暂时只剩下林风和那名惊魂未定的年长民警。
年长的民警姓李,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惊出的冷汗,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他干警察十几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但像吕一这样,在警局调解室里,当着警察的面,还能如此毫无征兆、下手如此狠辣的,真是活久见!
这已经不仅仅是普通的打架斗殴了,当着警察的面将人打成这样(尤其是打掉了牙齿),故意伤害的罪名几乎是跑不掉了。
李警官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将目光投向一直安静站在门口,仿佛只是个旁观者的林风。他脸上挤出一丝极其难看的笑容,指了指桌旁的椅子:
“坐吧,林风是吧?我们来聊聊早上到底怎么回事。”
林风依言坐下,神态自若,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闹剧与他毫无关系。他言简意赅,将早上在电梯里发生的事情客观地叙述了一遍——从男孩多次踢踹,到中年妇女蛮不讲理,再到自己离开,至于吕一后续的“惩戒”行为,他只用了“发生冲突”一笔带过。
说完后,他补充了最关键的信息:“关于吕一,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他患有双向情感障碍,是市精神卫生中心登记在册的患者,目前应该还处于居家治疗期。而且,他是个孤儿,没有直系亲属。”
李警官听着林风的叙述,尤其是最后关于吕一情况的补充,感觉自己的后槽牙开始一阵阵发酸,太阳穴也跟着突突直跳。
精神病患者……行为无法以常理度之,这解释了他为何如此暴戾和不可预测。
孤儿……意味着没有法定监护人,民事赔偿难以追索。
再看吕一那副样子,显然也是身无分文。
没钱,没存款,没完全民事能力,还没法定监护人!
这简直是……buff叠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