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军这套看似漏洞百出、实则经过精心设计、处处打在法律边缘擦边球的说辞,两位警察虽然心中窝火,却也一时无可奈何。
他们又反复盘问了几个细节,李军都对答如流,要么推说不记得,要么就是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核心意思只有一个:我是债主,我去医院是核实情况,人多是员工自发行为,持刀的人我不认识。
没有拘传令,现场询问能获取的信息有限,仅凭目前掌握的、可以被对方各种理由搪塞的间接证据,确实无法对李军采取强制措施。领头警察(李队)脸色阴沉地合上了记录本。
“李军,”他站起身,语气严肃地警告道,“这件事我们还会继续调查。你近期不要离开本市,保持通讯畅通,随时配合我们后续的调查工作。”
“放心,放心,阿Sir!”李军也站了起来,脸上堆着笑,拍着胸脯保证,“我李军最守规矩了,绝对随叫随到,配合警方,义不容辞!”
看着警察们带着一丝不甘和无奈离开包厢,李军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常态。他重新坐回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周律师和猴子也回到了包厢。猴子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紧张,周律师则依旧沉稳。
“没事了,暂时应付过去了。”李军对周律师点了点头,随即又招呼服务员,“来来来,刚才都没吃好,重新点几个菜,咱们边吃边等消息。”
他刻意营造出一种轻松的氛围,但猴子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这里,他食不知味,不停地看手机,焦急地等待着妹妹的检查结果。
……
下午,事情的发展正如李军事先预料的那样。那两名当众亮出砍刀的年轻小弟,主动来到长阳派出所“自首”。派出所方面核实了两人身份,确认他们年纪不大,法抗比较高,此前无任何违法记录。
考虑到其行为虽然后果恶劣(持管制刀具在公共场所威胁他人),但未造成实际人身伤害和财产损失,且两人认错态度“良好”,又是初次违反治安管理,最终警方依法对两人进行了严厉的口头批评教育,并处以罚款,随后便联系监护人办理手续后领回。这件事,在法律层面上,似乎就这样被局限在了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
另一边,省三甲医院的检查室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经过一系列极其详尽、反复核对的检查,最终的报告终于出来了。
刘明远教授拿着那份沉甸甸的报告,脸色凝重地找到了在走廊里如同困兽般来回踱步的猴子,以及闻讯赶来的、脸上写满期盼与恐惧的猴子父母。
“侯俊,侯先生,侯太太,”刘教授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晓雅的全面体检结果……出来了。”
猴子和他父母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三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刘教授。
“首先,是一个……相对好的消息。”刘教授顿了顿,看着猴子一家人骤然亮起的目光,缓缓说道,“根据我们最权威的病理分析和全身影像扫描结果,可以明确判定——晓雅并没有罹患淋巴癌。”
没有癌症!
这几个字像一道巨大的闪电,劈开了笼罩在这个家庭上空许久的死亡阴云!
猴子的母亲腿一软,差点瘫倒,被身旁的丈夫死死扶住,两人都是瞬间热泪盈眶。
然而,刘教授接下来的话,却将这刚刚升起的喜悦瞬间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寒意与愤怒。
“但是,”刘教授的声音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由于在过去一段时间里,晓雅在安康医院接受了多次本不该进行的、针对癌症的化疗和药物治疗,她的身体受到了严重的医源性损害。”
他指着报告上的数据,一项项地说明,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
“她的肝功能指标严重异常,消化系统功能紊乱,肾功能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多次化疗导致她的白细胞和血小板数量急剧减少,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贫血症状,免疫力极度低下。”
“而最令人震惊和无法接受的是,”刘教授的声音里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愤怒,“我们在她的血液和体内,检测出了浓度严重超标的长效麻醉药物成分!这直接证实了她之前的‘昏迷’和‘病情危重’,完全是药物人为造成的假象!”
没有癌症……
却是被当做癌症治疗,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痛苦和毒害!
甚至是被人为麻醉,制造危重假象!
这比确诊癌症,更让人感到绝望和愤怒!
猴子呆呆地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报告单。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到茫然,再到无法抑制的、扭曲的痛苦。
“啊——!!!”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嘶吼,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和力气,猛地瘫软下去,“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上。报告单从他手中滑落,飘在地上。
他没有去捡,只是用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恐惧、委屈、无助、以及此刻那排山倒海般的愤怒和后怕,如同火山喷发般,化作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响彻在医院的走廊里。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是庆幸妹妹没有患上那可怕的绝症?
还是痛恨那家名为“安康”的医院,竟然黑心残忍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将一个健康的花季少女,硬生生摧残成如今这副模样?
巨大的庆幸与更巨大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
哭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