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里的风裹挟着血腥气,吹得篝火噼啪作响。沈青梧坠马的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她像一片被狂风卷落的叶子,轻飘飘地从马背上跌下来,重重摔在布满碎石的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青梧!”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划破混乱。萧景琰不知何时已挣脱侍卫的阻拦,白袍翻飞着,像一只急掠的白鹤,从山坡上直冲下来。侍卫们惊呼着追赶,却哪里赶得上他此刻的速度。他眼里只有那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连脚下的碎石划破靴底都浑然不觉。
“殿下!危险!”侍卫长嘶吼着,却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萧景琰的马是千里挑一的良驹,此刻被主人的急切感染,四蹄翻飞,几乎是贴着地面在狂奔。他甚至来不及勒马,直接飞身跃下,长袍扫过沾满血污的地面,膝盖重重磕在石头上,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连滚带爬地扑到沈青梧身边。
她躺在那里,脸色白得像纸,左肩和右肋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短刀落在一旁,沾着泥土,再没了刚才掷出时的凌厉。萧景琰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她的脸颊,就猛地缩了一下——太凉了,她的皮肤凉得像冰。
“青梧……青梧醒醒。”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平日温润的嗓音此刻全是破碎的气音。周围的厮杀声、呼喊声仿佛都离他远去了,他眼里只剩下她苍白的脸,还有那不断从伤口渗出的血。
侍卫们终于追上来,想扶他起身:“殿下,这里危险,让属下们来……”
“滚开!”萧景琰猛地回头,眼底布满血丝,白袍的下摆已被她的血浸透,红得触目惊心。他第一次对侍卫动了怒,声音里的戾气吓得众人不敢再上前。
他小心翼翼地将沈青梧抱起来,动作轻柔得像捧着易碎的瓷器。她很轻,轻得让他心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睫毛颤了颤,像是要醒过来。
萧景琰立刻停下动作,低头看着她,连呼吸都放轻了。
沈青梧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模糊的视线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白——是萧景琰的白袍。可那白色早已不再纯净,她的血像开得最烈的红梅,从他的胸口蔓延到下摆,一朵朵,一簇簇,狰狞又艳丽。
“你的衣服……”她想说什么,声音细若蚊蚋,嘴角却溢出一丝血沫。
萧景琰的心像被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用袖子擦去她嘴角的血,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别说话,我带你出去,找最好的军医,你会没事的……”
他抱着她翻身上马,将她牢牢护在怀里,双腿一夹马腹,疾驰而出。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那片刺目的红随着马蹄的颠簸不断晃动,像在控诉着这场厮杀的惨烈。
沈青梧的意识又开始模糊,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还有他不断在她耳边说的“别怕”。可她的目光始终离不开那件染血的白袍——那是他最爱的一件,是她亲手为他绣了暗纹的,此刻却被她的血玷污了。
“景琰……”她喃喃着,伸出手想碰一下那片红,指尖却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垂下。
萧景琰感觉到她的动作,将她抱得更紧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哽咽:“我在,我在这儿。”
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将战场远远抛在身后。萧景琰的白袍上,那片红色越来越深,越来越广,像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刻在了他的眼底,也刻进了沈青梧最后的意识里。她终究还是闭上了眼,彻底陷入黑暗,只留下那个白袍染血的身影,在旷野上疯狂地奔向生路。
侍卫们望着太子殿下疾驰的方向,看着那件被血浸透的白袍,竟无一人敢追。刚才那一眼,殿下眼底的恐惧与绝望,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令人心惊——那是怕失去最珍贵之物的,近乎毁灭的恐慌。
风还在吹,篝火渐渐熄灭,只留下满地狼藉。而旷野上,那匹快马载着两个人影,白袍上的红梅一路绽放,像在诉说着一场生死相依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