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气氛像结了冰,连跳动的炉火都暖不透。
老将周虎被两名亲兵反剪着双臂,粗布铠甲上沾着尘土,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嘶吼:“我亲眼看见他深夜与北狄使者见面!还能有假?谢云澜这小子就是个白眼狼,仗着张将军器重,竟暗中通敌!”
明玥站在帐中,银甲上的寒光比炉火更冷。她没看周虎,只转身从案上捧起一卷厚厚的图纸,走到张猛面前,声音清亮如冰棱坠玉:“张将军请看。”
图纸被缓缓展开,上面是雁门关内外的防御部署图。山川河流用青墨勾勒,关隘堡垒以朱笔标注,连每一处暗哨的位置、每一段城墙的厚度都写得清清楚楚。最让人惊叹的是边缘的小字批注——“此处石质疏松,需加筑三层夯土”“敌军若从西侧山谷来,可在此处设滚石阵”,字迹密密麻麻,有的地方还沾着墨点和汗渍,显然是反复修改过的心血。
“这是谢先生昨夜熬了整宿画的防御图。”明玥的指尖划过那些细密的批注,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周将军说他通敌,敢问这等为雁门关呕心沥血的心血,岂是叛徒能有的?”
周虎还在挣扎:“那是他故作姿态!谁知道这图里藏没藏陷阱!”
“放肆!”明玥猛地转身,银甲碰撞发出清脆的怒响,“谢先生到任三月,献策十五条,击退北狄三次袭扰,救下的将士不下百人!你所谓的‘通敌’,不过是嫉妒他受重用,故意栽赃!”
她看向张猛,目光坚定如铁:“将军,谢先生若通敌,我明玥第一个不饶他!可若有人想借此构陷忠良,我更不饶!”话音刚落,她抬手示意亲兵,“把周虎带下去,严加看管,待查清他为何诬陷谢先生,再做处置!”
张猛看着那卷防御图,又看了看明玥泛红的眼眶,重重一拍案几:“公主说得对!谢先生的才干,本将军看在眼里!周虎,你太让我失望了!”他对亲兵厉声道,“按公主说的做!若查出来是诬陷,定要严惩!”
帐外的谢云澜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上落了层薄雪,显然已听了许久。他望着明玥的背影,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竟泛起了水光。
明玥转身时恰好撞见他,脸颊微微一热,却还是扬声道:“谢先生,你的心血,不该被玷污。”
谢云澜走进来,对着张猛和明玥深深一揖:“多谢将军信任,多谢公主维护。”他拿起那卷防御图,指尖拂过上面的批注,声音有些哽咽,“云澜出身寒门,蒙将军提拔,唯有肝脑涂地以报。这份图……”
“这份图,是最好的证明。”明玥打断他,语气缓和了些,“往后再有人敢诬陷,我还帮你绑了他。”
张猛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笑了:“好!有公主护着,谢先生只管安心献策!本将军倒要看看,谁敢再动歪心思!”他拍了拍谢云澜的肩膀,“先生受惊了,快去暖和暖和,今晚的庆功酒,本将军敬你三杯!”
谢云澜点头,目光再次与明玥相遇。她别过脸,假装整理甲胄,耳尖却悄悄红了。他望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方才落进颈间的雪花,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周虎被押下去时,还在不甘心地叫骂,却被亲兵堵住了嘴。帐内的炉火重新旺起来,映着防御图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像一片温暖的星河。
明玥端起茶杯,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她方才是真的气坏了——谢云澜那些夜晚在烛下绘图的样子,她都看在眼里,他袖口磨出的破洞,指腹结的薄茧,哪一样不是为了雁门关?怎能容人如此污蔑?
“公主,”谢云澜忽然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帕子,“擦擦汗吧。”
明玥接过帕子,才发现自己竟出了层薄汗。她胡乱擦了擦,低声道:“举手之劳,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谢云澜却笑了,那笑容比炉火更暖:“于公主是举手之劳,于云澜,却是雪中送炭。”他看着她,认真道,“往后,定不负公主信任。”
炉火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挨得很近。明玥看着那交叠的影子,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她想,有这样的人并肩作战,雁门关的冬天,或许也没那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