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暖阁里,熏笼燃着上好的银骨炭,暖意漫过窗棂,将廊下的残雪都融得软了。青梧坐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榻上,手里摩挲着一枚白玉佩——那是当年萧景琰送她的定情物,如今玉上的纹路已被盘得温润发亮。
“谢先生请坐。”她抬眼看向站在阶下的年轻人,目光平和却带着审视。谢云澜今日换了身月白色锦袍,衬得眉目愈发清俊,只是腰间仍系着那枚算筹玉佩,倒显出几分不事张扬的质朴。
他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上,姿态恭敬却不卑屈:“谢太后召见。”
“不必多礼。”青梧示意侍女奉上茶,“我找你来,不为别的,就想问问你心里话。”她指尖轻点玉佩,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可知,皇家公主的夫婿,不易做?”
谢云澜抬眼,撞进她沉静的目光里——那目光里藏着岁月的沉淀,也藏着母亲对女儿的护犊情深。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臣知道。驸马需谨言慎行,需避嫌远疑,需时刻记得自己是皇家的人,不能给公主惹半点麻烦。”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可臣更知道,能护公主一生的,从来不是爵位俸禄,不是规矩束缚,是真心。”他想起在北疆的日夜,明玥为了护他,敢当众绑了诬陷他的老将;想起她捧着他画的防御图,眼里的光比星辰还亮;想起沼泽地里,她攥着他的手,说“要走一起走”。
“臣不敢说能让公主一生无忧,”谢云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但臣敢保证,无论在边关还是长安,臣对公主的心,永远是真的。她想守疆,臣便为她筹谋;她想安稳,臣便为她避祸;纵是前路有刀山火海,臣也会挡在她身前。”
青梧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像看到了当年的萧景琰——那时他还是太子,在御花园的梅树下对她说“我知储妃之位如履薄冰,但我信你,亦护你”。她忽然笑了,将那枚白玉佩放在案上,推到他面前:“这枚玉佩,当年先帝赐给我的,说‘执此佩者,当护心上人周全’。现在,我把它给你。”
谢云澜双手接过玉佩,触手温润,仿佛能感受到里面藏着的岁月与情意。他起身跪地,将玉佩紧紧攥在掌心:“臣,定不辱使命。”
“起来吧。”青梧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深了些,“明玥这孩子,看着刚强,其实心细得很。她喜欢吃北疆的奶酥,却怕胖不敢多吃;她练箭时总爱抿着嘴,那是她紧张了;她若是跟你急眼,多半是怕你受委屈——这些,你都要记着。”
谢云澜一一应下,心里暖烘烘的,仿佛已得到了最珍贵的认可。
青梧又与他说了些家常,从北疆的互市聊到长安的算学馆,见他谈吐不凡,见解通透,愈发觉得明玥没有选错人。待他告退时,她对着门外喊了一声:“你们三个,别躲了。”
只见承砚、承锐和承煜的长子承安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三人皆是一身便服,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
谢云澜一愣,刚要见礼,就被承锐一把拉住胳膊。这位常年驻守西羌的三皇子,性子最是爽朗,此刻却板着脸:“谢云澜,我可告诉你,我妹妹金枝玉叶,你要是敢欺负她……”
“三哥!”明玥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她提着裙摆跑进来,脸颊微红,“你们别吓他!”
承砚笑着拦住妹妹:“我们这是替你把把关。”他转向谢云澜,语气郑重了些,“皇家规矩多,往后在朝堂上,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更别让那些趋炎附势的人缠上你——你若行得正,我们几个哥哥永远是你的后盾;你若行差踏错……”
“二哥!”明玥跺了跺脚,嗔怪道。
谢云澜却笑了,对着三位皇子深深一揖:“诸位殿下放心,云澜省得。我对公主的心,天地可鉴,绝不敢有半分轻慢。”
承安年纪最小,却最是机灵,凑过来挤眉弄眼:“谢先生,我姑姑脾气急,你得多让着她。上次她跟我下棋输了,把棋盘都掀了呢。”
明玥的脸更红了,追着承安要打,暖阁里顿时热闹起来。青梧坐在榻上看着,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断。
待谢云澜告辞时,承砚塞给他一本《驸马言行录》,承锐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好好待她。”承安则偷偷塞给他一包奶酥:“这个给姑姑,别说我给的。”
谢云澜一一收下,走到廊下时,明玥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件他落在暖阁的披风:“给你。”她抬头看他,眼里的光亮晶晶的,“我娘……她说什么了?”
“她说,”谢云澜展开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指尖拂过她的发梢,声音温柔,“准了。”
明玥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落满了星辰。远处的宫墙下,红梅开得正艳,映着两人相视而笑的身影,温暖得像一幅浸了春光的画。
暖阁里,青梧望着窗外,对承煜道:“定个好日子吧。这桩婚事,该办得热热闹闹的。”
承煜点头,看着母亲眼角的笑意,忽然觉得,长安的冬天,因这桩婚事,也变得格外温暖起来。那些所谓的门第之嫌,在真心面前,终究是不堪一击的。
而谢云澜握着那枚白玉佩,走在宫道上,只觉得前路坦荡,阳光正好。他知道,从今日起,他不仅要做明玥的心上人,更要做她一生的铠甲,用真心与担当,护她岁岁无忧,正如那枚玉佩承载的誓言,周全一世,温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