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流畅地书写着,当第八个完整的龙文句子连同其语法分析跃然纸上时,他放下了笔。考试用的龙文片段开始第一次循环,但对他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题目做完了。
当他准备闭目养神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如同水波般剧烈晃动、模糊、然后彻底消散!考场、桌椅、其他考生、甚至声音和光线,一切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雾气弥漫的水面。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叶小小的竹筏上,竹筏随着缓慢的水流轻轻荡漾。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白雾,只能隐约听到哗啦啦的水声,仿佛正漂流在一条无比宽阔的大河上。
“哥哥,这次是你来看我了。”
熟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路明非抬头,看到那个自称路鸣泽的男孩就坐在竹筏的另一端,依旧是那身一丝不苟的黑色晚礼服,黄金瞳在雾气中流淌着温和却深邃的光焰。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长长的竹篙,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墨绿色的江水。
路明非发现自己对这次突兀的场景转换并没有感到太多惊讶,仿佛潜意识里已经接受了这种超现实的交流方式。他看着路鸣泽,直接问道:“这里又是哪里?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里是意识的间隙,现实与梦境的夹缝。”路鸣泽歪着头,笑容天真又诡秘,“至于我想做什么?我只是个引路人,哥哥。真正在做选择的,一直是你。”
他顿了顿,黄金瞳中的光芒变得深邃起来,仿佛能看穿时空:“就像现在,有一个小小的选择摆在你面前。关于一个……迷途的叛乱者。”
路鸣泽轻轻一挥手,眼前的雾气稍微散开一些,隐约浮现出模糊的画面——一个穿着邋遢、看起来有些落魄的男人,正茫然地走在江边的集市上,嘴里叼着烟,眼神有些空洞。是老唐!
“他体内沉睡着火的力量,那是曾挥舞叛旗的罪火。”路鸣泽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韵律,“如今,他无知无觉地游荡于此,命运的丝线已悄然绷紧。哥哥,对于这样的存在……你希望他走向何种结局?”
路明非的眉头紧紧皱起。叛乱者?罪火?他完全听不懂路鸣泽在说什么。但看着雾气中老唐那熟悉又带着几分落寞的背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那是他少有的、可以轻松聊天的朋友。
几乎是下意识的,没有任何深思熟虑,路明非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本能的淡漠与……宽容?
“看他自己……选择走什么样的路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路鸣泽黄金瞳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像是惊讶,又像是果然如此的释然,甚至还有一丝……无奈的纵容。
“真是……温柔又傲慢的回答啊,哥哥。”路鸣泽轻声说着,突然伸出手,猛地推了路明非一把!
“!”
路明非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一仰,瞬间跌入了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窒息感与刺骨的寒意瞬间将他包裹!
“路明非?路明非!”
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唤声,同时有人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
路明非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真的呛了水。他发现自己还好好地坐在考场的椅子上,手里甚至还握着笔。刚才的一切……又是幻境?
叫醒他的人是零,此时她那平时看不出什么模样的脸上挂上了一丝真实的担忧。
“我……没事。”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勉强笑了笑,“可能……有点累了。”
零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细密的冷汗,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路明非环顾四周,其他考生还沉浸在考试中,似乎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他刚才短暂的异常。包括不远处的夏弥,她正闭着眼睛,纤长的手指在纸上画出流畅而古老的符号,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夏弥一边凭着记忆本能描绘着龙文,心里却一边忍不住吐槽:真是讽刺,身为龙族文字的创造者,竟然有一天要坐在人类的考场里,被考察对龙文敏感度。
当年正是因为低阶龙族文化传承混乱,所以作为四大龙王中智慧与学习能力最强的存在,她曾受命于更古老的存在,负责将龙族纷繁复杂的精神意念和力量规则,系统地整理、具象化为可以被书写、传承的符号体系——也就是龙文。
……
与此同时,罗纳德·唐正坐在一艘小小的、租来的竹筏上,顺着长江支流漂荡。他本来是想体验一下“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意境,放松一下连日来被怪梦困扰的心情。
但此刻,他的头却像是要裂开一样疼!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从脑海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疯狂地敲打、挣扎,想要破壳而出!
“呃啊……”老唐痛苦地抱住头,蜷缩在竹筏上,竹筏因为他的动作而剧烈摇晃起来。眼前的青山绿水变得模糊而扭曲,耳边似乎回荡起无数金属敲击、火焰燃烧、还有……某种沉重锁链拖曳的幻听。
就在他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时候,几艘快艇迅速靠近了他的小竹筏。快艇上的人穿着印有某地质科研单位标志的制服,但他们的眼神锐利,动作干练。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一个看似领头的人用带着口音的中文喊道,“我们是长江水文地质考察队的!这里水流复杂,很危险!请你立刻跟我们离开这片区域!”
老唐在剧烈的头痛中勉强抬起头,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科研人员”,模糊的视线中,似乎看到他们制服袖口下方,隐约露出一个世界树的徽记轮廓……
但他此刻已经无法思考太多,剧烈的头痛和莫名的恐惧淹没了他。他只能虚弱地点点头,任由那些人将他扶上快艇,迅速带离了这片江域。
快艇远去,江面上只剩下那叶无人看管的小竹筏,还在原处孤独地打着转,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刚刚中断的、不为人知的命运序曲。
竹筏下的江水深处,似乎有恐怖的巨兽在悄然潜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