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法师塔第九层议事厅时,已是深夜。然而,埃利奥特大师、霍克、阿卡、凯拉和莉娜,以及刚刚恢复些精神的格伦与艾尔薇两位法师,都已等候在此。显然,林奇和小樱进入禁库如此之久,已让他们预感到了不寻常。
当林奇将“星象枢密区”的所见所闻——守秘灵、三件遗物、《界域观测手札》残篇、“界外回响”样本的真相,尤其是守秘灵关于“三重征兆”应验、屏障处于历史低位、时间不确定以及可能存在“内部呼应”的沉重警告——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后,议事厅内陷入了长时间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死寂。
壁炉内的魔法火焰无声地跃动,将每个人脸上变幻不定的光影映照得更加凝重。凯拉手中的羽毛笔尖端,一滴墨水悄然滴落,在羊皮纸上晕开一团墨迹,她却浑然未觉。莉娜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仿佛感到寒冷。霍克的指节捏得发白,阿卡的身影仿佛与墙壁的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在暗处闪烁着锐利的光。格伦和艾尔薇两位见多识广的法师,也是面色发白,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埃利奥特大师缓缓摘下眼镜,用一块柔软的绒布轻轻擦拭着,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借此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良久,他才重新戴上眼镜,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源自知识深处却直面未知的沉重:
“界门之影……原来劳伦斯一世陛下,以及更早的古龙先贤,早已窥见了这片阴霾。”他望向窗外深沉的夜空,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那无形却可能正在褪色的“群星之帷”,“屏障磨损,外域窥伺,内患潜藏……这已非一城一国之事,而是悬于整个世界头顶的利剑。”
“大师,我们……我们该怎么办?”莉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并非恐惧,而是面对如此庞然、如此超越个人理解范畴的灾难性真相时,本能的无措。
“是啊,这听起来……太大了。”凯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以学者的逻辑分析,“就算预言是真的,屏障在减弱,时间也不确定。我们这几个人,加上一个法师塔,能做什么?加固裂魂峡谷的封印?寻找其他钥匙碎片?监控星象变化?这些听起来都像是……杯水车薪。”
她的质疑很现实,也代表了此刻众人心中共同的迷茫。面对世界级别的危机,个体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
“但什么都不做,就是等死。”霍克沉声开口,打破了沉寂。他挺直了脊背,眼中的迷茫被一种属于战士的决绝取代,“沙海里,面对虚空低语者和能源中枢爆炸时,我们也觉得必死无疑。但林奇站出来了,小樱站出来了,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放弃,最后活了下来,还净化了那片地方。现在情况是更糟了,但道理没变——站着等死,不如拼死一搏。”
阿卡从阴影中走出半步,言简意赅:“目标。情报。行动。”
他的意思是,再宏大的危机,也需要拆解成具体的目标、需要更详尽的情报、以及可执行的行动。
小樱也抬起了头,竖瞳中的金光稳定而灼热:“我的血脉在告诉我,逃避没有用。龙族当年倾尽所有,最终失败,但至少他们战斗过,留下了警告和‘钥匙’。如果我们现在因为害怕‘太大’而什么都不做,那才是真正的辜负。我的力量,我的血脉记忆,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的。”
林奇感受着同伴们从震惊到迷茫,再到逐渐凝聚起来的决意,心中那沉甸甸的压力似乎被分担了一些。秩序心光在他灵魂中平稳燃烧,带来温暖与安定。他走到议事厅中央,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而信任的面孔。
“凯拉说得对,这危机‘太大’。”林奇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正因为太大,所以我们不能企图凭一己之力去解决它。我们要做的,不是立刻去修补‘群星之帷’,而是找到我们在这个庞大棋局中,最应该、也最能发挥作用的位置。”
他顿了顿,开始梳理思路:“第一,埃利奥特大师,我们需要您利用您在王国乃至大陆学术界、隐秘组织中的所有渠道,不动声色地开始收集、验证关于‘世界屏障’、‘异度入侵’、‘古代文明周期性灾难’等主题的一切蛛丝马迹。不必直接提及禁库发现,可以从学术探讨、神话比较研究等角度切入,交叉验证我们得到的信息,并寻找可能的盟友或更多线索。”
埃利奥特大师点了点头:“此事我来安排。有些老友,或许能提供意想不到的视角。”
“第二,裂魂峡谷的监控与维护小组,必须立刻以最高优先级启动并运转。”林奇继续道,“这不只是为了履行王命,更是为了牢牢看住‘地核之眼’——秩序之核。它是古龙‘天门计划’的关键枢纽,也是我们目前已知的、与屏障和‘钥匙’关联最紧密的实体。必须确保它稳定,防止虚空侵蚀反弹,同时深入研究它与屏障状态的可能联系。凯拉、莉娜、格伦法师、艾尔薇法师,这件事需要你们全力投入,并与宫廷法师团、军部派来的专家协作。”
被点名的几人郑重点头,眼中有了更明确的目标。
“第三,影盟。”林奇语气转冷,“他们对‘钥匙’的执着,对古龙遗迹的熟悉,现在看起来绝非偶然。他们很可能知道‘界门’相关的秘密,甚至可能……就是守秘灵所说的‘内部呼应’者之一,或者至少是企图利用这场危机攫取力量。霍克,阿卡,你们的任务不变,但优先级提到最高。不惜一切代价,挖出影盟在王都及周边的根,查明他们的真正目的、首领身份、以及与国内外其他势力的关联。必要时,可以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我会向陛下申请相应的授权。”
霍克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早该如此。”阿卡无声地点了点头。
“第四,诺顿与菲尔德,以及王都的其他势力。”林奇的眉头微微蹙起,“末日危机当前,本应同舟共济。但他们若因私欲而内耗、阻碍,甚至与影盟暗通款曲,便是自绝于世界。我们需要更加巧妙地周旋,一方面要防范他们可能的破坏,另一方面……或许可以在适当的时候,选择性地透露部分信息,利用他们对权力和生存的本能渴望,将他们引导到‘应对共同威胁’的轨道上,至少让他们不敢轻易捣乱。这需要极高的技巧和对时机的把握。”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奇的目光落在自己和小樱身上,“我们自身。我获得了‘秩序心光’与古龙法则的初步联系,小樱的龙魂传承持续觉醒。我们必须更快地变强,更深入地理解我们的力量。我要尝试进一步掌控心光,看能否主动与秩序之核建立更稳固的联系,甚至尝试‘修复’钥匙碎片。小樱,你需要从血脉记忆中,挖掘更多关于古龙王朝应对危机的具体策略、‘天门计划’的技术细节,以及龙族对‘外域存在’的认知。我们两个,可能是连接过去智慧与现在行动的关键桥梁。”
他环视众人:“我们的目标,不是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而是成为这场漫长战争中,最先警觉、最先行动、并且能够持续发挥作用的‘先锋哨’与‘技术节点’。我们可能看不到危机最终解决的那一天,但我们可以为后人铺路,争取时间,减少损失。这,就是我们的位置,也是我们的责任。”
清晰的目标分解,明确的角色分工,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名为“世界末日”的庞然恐惧,拆解成了一个个具体、可执行、甚至有些熟悉的挑战。虽然压力依旧巨大,但迷茫和无力感消退了许多。
埃利奥特大师眼中露出赞许:“很好的思路,林奇。你没有被恐惧压垮,而是将其转化为了行动纲领。就按此执行。记住,你们不是孤军奋战。法师塔永远是你们的后盾,我也会动用一切资源支持你们。至于陛下那边……”他沉吟道,“关于‘界门’和屏障的终极真相,暂时不宜全盘托出,那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恐慌甚至政治地震。但我们可以将‘裂魂峡谷隐患关联古代世界性灾难理论’作为学术推论,以最严肃、最紧迫的态度呈报,请求最高级别的资源倾斜和授权。陛下……应该能领会其中的分量。”
“另外,”大师补充道,“王储艾伦殿下那边,或许可以成为我们传递部分信息的‘安全渠道’。他相对单纯,对知识有渴求,且地位特殊。适当的引导,或许能让他在未来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计划初定,众人心中稍安,但紧迫感更甚。他们开始分头准备,议事厅内重新响起低声而快速的讨论声。
林奇走到窗边,再次望向夜空。星辰依旧,但他知道,在那静谧的星光背后,一场关乎世界存续的、无声而残酷的战争,已经悄然拉开序幕。而他们这支名为“微光”的小队,已然点燃了第一簇烽火。
前路晦暗,重压在肩。但这一次,他们有了更清晰的敌人(外域侵蚀与内部蛀虫),有了更明确的目标(守护关键节点、争取时间、寻找出路),也有了彼此紧紧相连、共同面对的决心。
共识已达成,行动将开始。白银城的夜色中,暗潮依旧汹涌,但一缕微光,已然坚定地刺破了最深沉的黑暗,开始为这个可能滑向深渊的世界,探寻那渺茫却不容放弃的……希望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