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雷决牺牲所化的光芒散尽，战场上出现了一段长达十秒的、诡异的寂静。
那片被清空出的巨大扇形区域，仿佛是英雄留在世间最后一道灼热的伤疤。所有外神仆从的攻势，都为之一滞。
城墙之上，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士兵，无论隶属于哪个兵团，都自发地、默默地用右拳重重捶击在自己的左胸口。
这是对“殉道者”最崇高的军礼。
神陨兵团长纪泽旻站在指挥高台上，一动不动，如同一尊被风化的雕像。没有人能看清他头盔之下，是何等痛苦扭曲的表情。
而那五名玩家，则彻底僵住了。
“靓晶晶呀”的眼泪无声地滑落，顺着沾满灰尘的脸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痕迹。她第一次在“游戏”里，感受到一种发自肺腑的悲伤和窒息感。
“机你太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平时那些骚话和俏皮话，此刻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那片空无一物的焦土，仿佛一个黑洞，吸走了他所有的言语。
“A无敌代练”死死盯着那片焦土，镜片后的双眼失去了焦点
他作为一个资深玩家所建立的整个世界观，正在一寸寸地崩塌。
这片压抑的寂静，被一个冰冷到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骤然打破。
陈曦的命令，通过公共频道响彻整个战场。
“壁垒兵团，吴承润！我给你十分钟，用尽一切代价，把那个缺口给我堵上！战后，这段城墙将以英雄‘雷决’的名字命名！”
“神陨兵团，纪泽旻！收起你那无用的悲伤！雷决用命换来的空档，不是让你来默哀的！带上你的人，把所有冲向缺口的杂碎，给我清理干净！”
冷酷的命令，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沉浸于悲痛中的士兵头上。
装甲指挥平台里，壁垒兵团长吴承润通红的双眼猛地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对着通讯器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听到了吗！不惜代价！把‘雷决之墙’给我建起来！”
随着他的怒吼，无数备用的巨型工程机械臂带着滚烫的合金板，冒着零星的炮火，疯狂地冲向那个巨大的缺口。
另一边，如同雕像般的纪泽旻猛地抬头，他盔甲下传出野兽般的低吼，那吼声中蕴含的悲愤与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神陨兵团！为雷决复仇！杀——！”
他第一个从高台上纵身跃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狂暴地冲向怪物潮，将所有的悲愤都化作了最极致的杀戮。
就在玩家们手足无措，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时，他们的战术目镜上，第一次弹出了一条非系统格式的、仿佛由谁手打出来的指令：
【指挥官陈曦：新兵们，你们的精神状态似乎很稳定。立刻前往A-3缺口，不惜一切代价，掩护壁垒兵团，为他们争取修复时间。】
这条指令，没有奖励，没有任务等级，甚至没有“接受\/拒绝”的选项，它就是一条纯粹的命令。
它像一记重锤，将五个失魂落魄的玩家从震惊中狠狠砸醒。
“走！”
“A无敌代练”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嘶哑地吼了一声，本能地端起枪，朝着那个最混乱、最危险的缺口区域冲了过去。
其余四人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缺口区域，已然是一片人间地狱。
物理层面的怪物不断冲击着工程部队脆弱的防线，而来自【万梦低语】的精神污染更是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许多负责操作机械臂的壁垒兵团工程师已经出现了精神崩溃的迹象，动作迟缓，眼神涣散。
然而，当五名玩家冲进这片区域时，却发现自己成了最“另类”的存在。
那些能让Npc士兵精神错乱的低语，对他们而言，仅仅是让耳边多了一些“有点烦人”的噪音。
他们成了这片混乱区域里，唯一能保持绝对清醒的战斗单位！
“靓晶晶呀”看到一名壁垒兵团的工程师即将被一只潜行而来的怪物扑倒，她尖叫一声，下意识地闭上眼，对着那个方向扫射出了一整梭子脉冲子弹。
歪歪扭扭的弹道意外地将那只怪物打得连连后退，为旁边的神陨士兵争取到了支援的时间。
“我独自摸鱼”利用自己瘦小的身形，在巨大的机械臂和各种战场残骸间穿梭，将那些试图从死角偷袭的怪物位置，在队伍频道里大声报了出来。
“机你太美”眼看一个工程师就要被侧面的怪物拍成肉酱，他急中生智，怒吼一声“你干嘛！哎哟！”，竟把手中的脉冲步枪当标枪一样狠狠扔了出去！
步枪虽然没造成多少伤害，但那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成功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力，让它调转了目标，为神陨士兵的支援争取到了宝贵的一秒。
他们这些笨拙但有效的“怪异”表现，引起了旁边一位正在操作焊接臂的壁垒兵团小队长的注意。
他一边死死盯着熔化的合金板，一边对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大吼：“喂！那几个晨曦的新兵！你们几个的脑子是铁做的吗？！给老子顶住！就差五分钟了！”
他的语气严厉得像是在骂人，但其中，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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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最后一块巨大的合金板被重重焊接在缺口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轰鸣，【腐化增殖】造成的缺口，被彻底堵死了。
一段崭新的、粗犷的，还冒着滚滚热气的“雷决之墙”，如同一面不朽的丰碑，重新屹立在战场之上。
五名玩家弹药耗尽，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他们看着身前仍在与怪物浴血厮杀的Npc士兵，看着自己身上沾满的、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绿色血液和机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这不是游戏。
这是一场战争。
而他们，是真正的士兵。
就在此时，远在最高指挥室的陈曦，刚因为缺口被堵上而松了一口气。希望兵团长严立宸那空灵而飘忽的声音，却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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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官，一个有趣的现象……”
陈曦皱起了眉：“它退缩了？”
严立宸缓缓摇头，他那没有焦距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无尽的虚空。
“不，它没有退缩。”
“它把所有的力量，都从广域精神攻击中抽离，转而集中用于……‘观察’。”
“观察那五名新兵。”
“它似乎对‘无法被恐惧所理解’的存在，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