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站建设第五天的下午。
刚刚修复完毕的环形外墙在荒原的斜阳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经过了整整两天的死寂，哨站内的气氛非但没有放松，反而紧绷到了极点。
纪泽旻靠在他那辆狰狞的突击车上，用一块脏兮兮的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一柄与他那身重甲极不相称的、小巧的军用匕首。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那不是武器，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严立宸则站在通讯塔的最高处，背着手，眺望着地平线的方向。他的眼镜镜片上，正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地闪过一行行淡蓝色的数据流。
玩家们也感受到了这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没有人再嬉笑打闹，他们默默地检查着弹药，校准着瞄具，或者干脆聚在一起，低声交流着昨天那篇名为《他说，他想死在妹妹前面》的帖子带来的震撼。
“说真的，我以前从没想过，一个Npc能让我这么破防。”一个玩家轻声说。
“是啊，我现在一看到那些神陨兵团的哥们，就想起那个叫唐无忧的小伙子。他们……真的不容易。”
- “所以，咱们更得守住这道墙。不为别的，就为了不让他们白死。”
这番对话，引起了周围一片沉默的点头。唐无忧的故事，像一颗种子，在他们心中种下了一种名为“责任”的东西。
也就在这时，队伍的斥候频道里，【我独自摸鱼】那带着惊恐和喘息的声音陡然响起！
“指挥官！正北方！正北方出现大量……不！是无穷无尽的‘湮灭之球’！它们来了！它们全都来了！”
下一秒，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哨站！
所有人都在瞬间冲上了自己的战斗岗位。当他们顺着警报的方向朝北方望去时，集体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不是军队，那是一片正在移动的、黑色的“海洋”。
数以万计，甚至数十万计的“湮灭之球”，组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汐。它们悄无声息从地平线的尽头，缓缓地朝着哨站而来。
那是一种纯粹由数量堆砌而成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我……草……”一个新人玩家手里的步枪，都差点没拿稳，“这他妈……怎么打？”
“这就是……外神攻城的规模吗？”【娘们才玩远程】握紧了纪泽旻赠予他的符文大剑，手心满是冷汗。
“全体注意！”【A无敌代练】冰冷的声音通过指挥频道，强行压下了所有人的恐慌，“这是战争，不是决斗！忘记数量，盯住你们的射击扇区！记住，我们身后，就是Npc！”
神陨兵团长纪泽旻和希望兵团长严立宸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城墙之上。
“开火！”纪泽旻的吼声狂野如雷。
瞬间，整个破晓哨站数以百计的自动炮塔喷吐出毁灭的火舌，玩家们也纷纷占据有利地形，将各种远程火力倾泻而出。
然而，那黑色的潮水，仿佛无穷无尽。
就在这时，刺耳的呼啸声从哨站后方的天际传来。盘古城内，壁垒兵团长吴承润通红着双眼，亲自下达了命令。一枚枚“地火”燃烧弹划破天际，在哨站外围炸开，形成了一道连绵不绝的火墙，暂时阻挡了“黑球”推进的脚步。
火光与爆炸的光芒，将整个荒原映照得如同白昼。
“卧槽……这阵仗，怎么感觉比上次守城还夸张！”【机你太美】震撼地看着城外那片火海。
“顶住！我们有两大王牌兵团坐镇，还有‘地火’支援，怕个毛！”【娘们才玩远程】怒吼着。
战斗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傍晚六点。
- 天色暗了下来，但战火却愈发猛烈。黑球之中，开始陆续出现体型更大、表面闪烁着诡异电弧的精英怪。它们能强行吸收能量攻击，甚至对城墙的能量护盾造成干扰。
然而，这些棘手的精英怪，在两大王牌军团面前，依旧不够看。
一名神陨兵团的精锐战士，面对一只冲到近前的精英黑球，竟不闪不避，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激活了“畸变武装”。他那本就魁梧的身躯再次膨胀，布满角质的拳头缠绕着暗金色的能量，一拳，就将那只精英黑球凌空打爆！
另一侧，希望兵团的几名成员组成战术小队，他们冷静地释放出一种无形的“逻辑陷阱”，一只冲入陷阱范围的精英黑球，仿佛陷入了看不见的泥潭，行动变得迟缓无比，最终被玩家们的集火轻松点杀。
“我靠……王牌就是王牌！太猛了！”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打游戏，我说我在看神仙打架！”
【直播间卖铁锅】更是全程开启着直播，将这史诗般的战场画面，同步到了官方论坛上。
【《终局之战？破晓哨站VS亿万湮灭之球！人类最强两大兵团联手御敌！》】
帖子瞬间引爆了整个论坛，无数等待复活的、或是没有内测资格的云玩家，全都挤进了这个直播帖，一边疯狂地刷着“666”，一边过足了眼瘾。
“帅！太帅了！那个一拳打爆精英怪的神陨大哥，我要给你生猴子！”
“严立宸兵团长还是那么冷静，我的心都要化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战局将以这种高强度的消耗战持续下去时，一股毫无征兆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笼罩了整个战场。
气温，在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骤然下降。
燃烧的火海，火光迅速黯淡下去。自动炮塔射出的实体弹丸，在半空中就被一层白霜覆盖，动能急剧衰减。玩家们手中的能量武器，更是连枪口都开始结冰，威力大打折扣。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着寒意的源头望去。
在地平线的尽头，那片无尽的黑色潮汐之后，一个巨大而模糊的轮廓，缓缓浮现。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那是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光与热的绝对“空洞”。它只是存在于那里，整个世界的“温度”和“能量”就在向它坍缩。
【绝对寂静】的化身，降临了。
“不好！”严立宸那万年不变的冷静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的神色，“它的‘规则’领域展开了！所有热能、动能武器的效率正在被无限削弱！”
纪泽旻的脸上，那些暗金色的角质裂纹仿佛都因为寒冷而变得更加僵硬，他呼出的气息，在瞬间就结成了冰晶。嗜血的狂热，第一次被一种名为“疲惫”的感觉所取代。
盘古城，最高指挥中心。
陈曦看着战术地图上那个代表着外神的图标，以及前线飞速下降的各项作战效能数据，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授权，A-1发射井。”他冷静地下令，“发射‘龙息’战略导弹。”
“阁下！”一旁的通讯官大惊，“‘龙息’是我们的战略威慑武器，一旦使用……”
“执行命令。”陈曦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动摇。
数秒后，一道比太阳还要耀眼的金色光柱，从盘古城深处冲天而起，划破了昏暗的天幕，带着足以毁灭一座小型城市的恐怖能量，精准地射向了远方的那个“空洞”。
这是人类目前所能动用的，最强的常规物理打击。
然而，令所有人绝望的一幕发生了。
那道金色的光柱，在触及“绝对寂静”领域边缘的瞬间，就像落入大海的烛火，迅速黯淡、扭曲，最终被那个“空洞”无声无息地吞噬了进去，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论坛直播帖里，刚刚还在狂欢的玩家们，彻底失声了。
【……】
【……我没看错吧？那玩意儿……把这么猛的武器给吃了？】
【这不是科幻，这他妈是玄幻！这怎么打？！】
前线的气氛，更是压抑到了冰点。
“神陨兵团！跟我冲！”纪泽旻发出不甘的怒吼，他试图带领最精锐的战士，用最原始的肉搏，去冲击那个“空洞”。
但他们根本冲不过去。
围绕在“绝对寂静”身边的“湮灭之球”，形成了一道绝对的、不可逾越的叹息之墙。一队神陨精锐刚刚冲出不到百米，就被数以千计的黑球瞬间淹没，连一丝挣扎的浪花都没有泛起，就彻底消失了。
温度，还在持续下降。
【系统提示：您已进入“深度冻结”状态，生命值上限降低50%，所有行动消耗的体力值增加300%！】
玩家们的身体，已经被厚厚的冰霜覆盖，视野变得模糊不清。他们的动作迟缓得如同电影慢放，每一次抬枪射击，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连神陨和希望兵团的精锐们，也快接近极限了。
他们的特制战甲上挂满了冰棱，能量核心的输出功率已经降到了警戒线以下。一些身体素质稍差的士兵，已经因为体温过低而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所有人都清楚，再这样下去，最多再过几个小时，当哨站的能源彻底耗尽，当所有士兵都被冻成冰雕时，就是他们全军覆没的时刻。
绝望，如同这刺骨的严寒，渗透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一个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直接连接到了陈曦的指挥台。
“指挥官阁下。”
是希望兵团的一位序列3精锐，她的名字叫【许诺】。
陈曦看着屏幕上那个平静的、戴着单片眼镜的脸，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它的本质是‘熵增’的具象化，它追求宇宙的终极热寂。”【许诺】的声音，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科学事实，“任何‘有序’的能量形式，都只会被它同化、吸收。物理层面的攻击，已经失去了意义。”
她顿了顿，推了推单片眼镜，镜片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 “但是，‘规则’，可以对抗‘规则’。”
“我请求授权，执行殉道。”
陈曦的瞳孔猛地一缩。
殉道，人类最后的、也是最惨烈的底牌。
陈曦的脑海中，浮现出守城战“雷决”的样子。
那份深沉的罪孽感，此刻却无比真实地灼烧着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