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看着重新上线的两人，点了点头。
“我们继续？”他开口询问。
“当然！大佬带我们飞，我们躺着就行！”红红桑立刻举双手赞成，她现在对刷贡献点这件事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那走吧，下一个目标，h-5号工厂。”
迟暮再次从任务列表里接取了任务，转身带路。
三人小队再次出发。这一次，气氛比之前融洽了许多。红红桑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一路上嘴巴几乎没停过。
“大佬，你现实里是做什么的啊？身手这么好，不会真是特种兵吧？”
迟暮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地传了过来。
“不是。”
“那你这技术也太好了！我玩过好多游戏，就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枪法又准，反应又快，还会指挥。”红红桑的语气里全是崇拜。
“熟能生巧。”迟暮只用了四个字回应。
“大佬你太谦虚了。这可不是熟能生巧能解释的。”红红桑撇撇嘴，“对了，你之前那个小队呢？就是论坛上跟你一起炸了中央工厂的那几个，他们怎么没跟你一起？”
“他们在复活冷却。”
“哦哦，也是。那场战斗太惨烈了。”红红桑心有余悸地说道，“大佬，你都不知道，你在论坛上现在有多火。‘兵王哥’这个外号，简直是如雷贯耳！”
一旁的小欣要乐观呀安静地听着，偶尔会拉一下说得太兴奋的好友，示意她不要问太多，但她的眼神也时不时地飘向迟暮的背影，充满了好奇。
他们很快抵达了h-5号工厂。有了之前的经验，清理过程非常顺利。
在一处布满废弃生产线的车间里，他们遭遇了一小股怪物的伏击。五只爪兽和两只潜伏在暗处的尖啸者，同时从不同的角度发动了攻击。
“大佬小心！”红红桑惊呼一声。
迟暮的反应快到极致。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怪物的位置，口中的指令已经清晰地发出。
“红红桑，十一点钟方向，天花板通风口，三连发。小欣，退后三步，枪口朝下，警戒地面。”
他的声音冷静，不带一丝波澜，每个字都准确地砸在最关键的节点上。
红红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抬起了枪口，对着他说的位置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一只刚刚探出头的尖啸者，直接被子弹打回了管道里。
小欣要乐观呀也听话地后退，枪口刚对准地面，一只从菌毯残骸下钻出的怪物，正好撞在了她的枪口上。她吓了一跳，胡乱开了一枪，直接打爆了那只怪物的头。
而在下达指令的同时，迟暮自己已经动了。他的身体压低，手中的短刀划出两道致命的弧线，精准地切断了两只正面扑来爪兽的后肢。
他没有停顿，借着前冲的惯性，身体在两只倒下的怪物之间穿过，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另一只尖啸者的下方。
他左脚在地面一踏，身体腾空，短刀自下而上，干净利落地刺入了尖啸者的下颚。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五秒。
战斗结束。
车间里只剩下怪物尸体倒地的声音。
红红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大佬……你这指挥，简直跟开了全图挂一样。”
她收起枪，走到迟暮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惊奇和困惑。
“我发现了，大佬，你说话的口气，还有下命令的那个感觉，一点都不像我们这些玩家。”
她歪着头，很认真地说道。
“我老感觉，你跟城里那些Npc军官一个味儿。就是那种，一个字都不会多说，但每个字都很有用的感觉。”
“别乱说。”小欣要乐观呀赶紧走过来，小声提醒自己的好友。
但红红桑这句话，却如同一个开关。
在传入迟暮耳中的瞬间，陈曦的整个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周围工厂的废墟、生锈的机械、两个女孩担忧的脸庞，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褪色、模糊，最终化为一片混沌的虚无。
他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地拽进了记忆的深海。
……
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没有外神，没有畸变体，没有末日的世界。
一个叫“陈曦”的年轻人，正坐在一间狭小的格子间里。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和表格。他的眼神疲惫，面容憔悴。
他的一天，是无数个相同日子的重复。
早上七点，被刺耳的闹钟吵醒。
七点半，挤上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
八点半，打卡，坐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处理永远处理不完的工作。
中午十二点，吃一份十几块钱的油腻外卖。
下午六点，下班。但他不敢走，因为领导还没走。
晚上九点，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那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单间，除了床和桌子，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
他没有力气做饭，泡了一碗速食面。
这是他一天中，唯一属于自己的时间。他会打开电脑，登录一款名为《星海征途》的游戏，在虚拟的世界里，驾驶着星舰，与朋友们一起征战四方。
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他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职员陈曦，而是星际舰队的指挥官“晨曦”。
他很喜欢那个世界。
然后有一天，在又一次通宵加班之后，他想登录游戏放松一下。
他的心脏传来一阵剧痛。
他眼前的世界，黑了下去。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他只是觉得很累，很想睡一觉。
这是他，属于那个世界的陈曦，全部的人生。
乏味，枯燥，卑微，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
黑暗没有持续太久。
下一秒，另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蛮横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一个同样叫“陈曦”的男孩，出生在巨大的壁垒城市“黎明城”里。
他看到了这个男孩的童年。他的父亲是一名壁垒兵团的军官，母亲是一名工程师。他的童年没有动画片和游乐园，只有冰冷的合金墙壁和永不停歇的警报声。
他看到了这个男孩的少年时代。他进入了人类最高军事学府“启明学院”。他学习战术，学习历史，学习如何面对那些墙外的怪物。他的每一次考试，都是在模拟战场上进行的。
他看到了这个男孩的青年时代，他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被当成最高指挥官候选人培养。他第一次走出壁垒，看到了墙外那被扭曲的、疯狂的世界。
他在第一次战斗中，吐得一塌糊涂。他看到自己的战友，被一只爪兽撕成了两半。那种恐惧，那种无力，如同烙印，深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看到了他在一场又一场的血战中，变得沉默，变得冷静，变得果决。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眼神里的疲惫越来越多。
他看到了他亲手为牺牲的战友，盖上染血的军旗。
他看到了他在指挥室里，对着全息地图，几天几夜不合眼，只为推演出一个能让更多人活下来的方案。
他看到了他在“血色黎明”战役中，亲眼目睹前任最高指挥官为了掩护主力撤退，独自冲向怪物潮，最终被无尽的怪物淹没。
那一刻的悲痛和愤怒，是如此的真实。
这个世界的陈曦，他的一生，充满了牺牲、责任、痛苦和荣耀。
他的人生，是如此的沉重，又是如此的清晰。
……
当那庞大到足以撑爆任何凡人大脑的记忆洪流，终于平息下来时。
陈曦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之中。
他的面前，有两个“陈曦”。
一个，是那个穿着廉价西装、眼神麻木的社畜。
一个，是那个身穿黑色指挥官制服、眼神坚毅的军人。
两个身影，缓缓地走向他，然后，与他重叠，融合。
那一瞬间，陈曦明白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在游戏里寻找存在感的打工人。
他也不再是那个背负着整个文明命运的指挥官。
他是他们两个的结合。
他拥有社畜陈曦的记忆，知道这个世界对于那些“玩家”来说，只是一款无比真实的游戏。
他也拥有指挥官陈曦的全部人生，感受过他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抉择的痛苦。指挥官想要守护这个世界的意志，已经变成了他自己的本能。
他可以像指挥官一样，冷静地下达每一个战术指令，因为那些战术，已经融入他的血液。
他也可以像一个玩家一样，利用系统，利用玩家的不死特性，去打一场这个世界原住民无法想象的战争。
所以，他无法接受系统让他放弃黎明城的建议。
因为指挥官陈曦的记忆告诉他，那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可以放弃的“数据”。他们是他的同胞，是他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人民。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在他的身体里，达到了完美的统一。
他，就是陈曦。
是唯一的，陈曦。
……
“大佬？大佬！你怎么了？”
一个焦急的声音，将陈曦从深层的意识中拉了出来。
眼前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
他依然站在h-5号工厂的车间里。红红桑正一脸担忧地在他面前挥着手。旁边的小欣要乐观呀，也紧张地拽着她的衣角。
“大佬，你没事吧？你刚刚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叫你也没反应。是不是中精神攻击掉线了？”红红桑的语速很快。
小欣要乐观呀连忙拉了她一下。
“别乱说，太不礼貌啦！”
陈曦的意识完全回到了“迟暮”的这具身体里。他眨了眨眼，那段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的回忆，在现实中，不过是十几秒的失神。
他看着眼前两个女孩真切担忧的脸庞，心中那因回忆而翻涌的情绪，缓缓平复。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极淡的，带着一丝歉意的笑容。
“抱歉。”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镇定。
“刚刚现实里有点急事，下线处理了一下，没听到你们说话。请问，你们刚刚有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