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的试镜毫无悬念地通过了。陈导对她诠释的“水镜先生”那股子浑然天成、不着痕迹的玄妙感大为赞赏,直接拍板定下了她。电影很快进入了拍摄阶段,而“水镜先生”的戏份,就在江城一个仿古影视基地内搭建的古玩店场景中进行。
开拍第一天,依依心里还是有些没底。虽然端木九的指导让她有了方向,但真正置身于片场那种嘈杂、紧张、一切都被打光和镜头严格审视的环境下,要保持那种极致的“静”与“玄”,难度倍增。她忍不住给端木九发了信息,语气可怜兮兮的,问他能不能来片场看看,给她坐镇。
端木九本不欲参与这种场合,但想到女孩那期盼又带着点小紧张的眼神,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来到片场时,依依正在补妆。仿古的街景,熙攘的工作人员,反光板、轨道车、以及那黑洞洞的摄像机镜头,构成了一个与听风阁截然不同的世界。空气中弥漫着油漆、灰尘和电子设备散热的混合气味。
陈导是个留着络腮胡、眼神犀利的中年男人,正在监视器前皱着眉头看回放。看到依依带来的这位气质沉静、过分年轻的“顾问”,他起初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并未太放在心上,只当是艺人自己请的表演指导。
接下来要拍的,是“水镜先生”为一位陷入困惑的男主角,通过观察其随身玉佩的气场,点破其关键心结的镜头。台词只有寥寥几句,但眼神、手势和那种氛围的营造至关重要。
第一次拍摄,依依按照端木九的指导,努力放慢语速,眼神放空,手指也模仿着摩挲指节的动作。但陈导在监视器后喊了“卡”。
“依依,感觉不对!”陈导拿着喇叭,语气不算严厉,却带着明显的不满意,“太‘演’了!手势有点刻意,眼神空是空了,但缺少内容,没有那种‘洞悉’的感觉!你要真的觉得自己能看到那块玉佩上的‘气’!再来一遍!”
依依有些沮丧地吐了吐舌头,看向站在场边阴影里的端木九。
端木九静静地看着。在他的眼中,这个精心搭建的古玩店场景,其本身的气场是混乱而虚假的,充满了各种现代设备和人员带来的杂气。依依站在其中,就像一株试图在水泥地上扎根的植物,难免显得格格不入,难以真正沉浸。
他缓步走了过去,没有理会周围工作人员投来的好奇目光,直接对依依,同时也是对看着他的陈导平静地说道:“这个博古架的方位不对,气流在此处形成涡旋,干扰心神。那把作为主背景的太师椅,背靠虚窗,犯了无靠之忌,坐上去难以安定。”
他边说,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将博古架上一件仿古玉器往左移动了约莫一寸,又将旁边一个花瓶的角度微微调整。然后,他走到那把太师椅旁,将椅背上随意搭着的一条仿古绸巾取下,折叠成一个简单的靠垫形状,垫在了椅背与窗户之间的空隙处。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烟火气,仿佛只是随手整理了一下环境。但在场所有人都隐约感觉到,当他做完这些微不足道的调整后,镜头前那一小块区域,似乎……莫名地“顺眼”了一些?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乱”和“假”的感觉,减弱了不少。
陈导原本微皱的眉头松开了些许,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是注重细节的导演,虽然不懂风水,但对画面和氛围的和谐度有着野兽般的直觉。他能感觉到,这个年轻人随手摆弄之后,镜头里的画面气场确实更稳了。
端木九然后看向依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忘记镜头。你现在,就是这间店的老板。看那块玉佩时,别只用眼睛。想象你的指尖能感受到它上面附着的,属于主人的焦虑、彷徨,以及一丝被掩盖的希望。你的眼神,不是空,是看到了这些‘气’,并在心中推演其来龙去脉。”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引导力量。依依按照他的提示,再次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自己代入。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神明显发生了变化,少了几分刻意的模仿,多了几分沉静的专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内视”感。
“Action!”
这一次,依依的表演浑然天成。她缓步走到男主面前,目光落在玉佩上,指尖虚虚拂过,眼神深邃如同古井,仿佛真的看到了其上缠绕的无形气息。她开口说出那几句玄奥的台词时,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力量,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手势,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夸张,少一分则不足。
“咔!完美!”陈导盯着监视器,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毫不掩饰的赞赏笑容,他甚至站起身,对着端木九的方向竖了个大拇指,“这位老师,厉害啊!几句话,几个小动作,点石成金!依依这次的感觉完全对了!这才是真正的‘水镜先生’!”
片场的工作人员也都暗自咋舌,看向端木九的目光充满了好奇与敬佩。他们见过不少表演指导,但像这样三言两语、举手投足间就能改变演员状态和场景氛围的,还是头一回见。
依依听到导演的肯定,长长松了口气,开心地看向端木九,眼中满是感激和一点点小得意。
端木九只是微微颔首,依旧站在阴影里,仿佛刚才引起小小轰动的并不是他。于他而言,这不过是运用所学,稍微调整了一下“砂”(道具方位)与“穴”(场景气节点),并引导依依找到了正确的“神”(内心状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