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那枚突如其来、冰冷坚硬的金属圆片，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周芷宁猛地缩回了手。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撞击着空荡的胃囊，带来一阵恶心眩晕。
那是什么？！
追踪器？窃听器？还是别的什么她无法想象的监控装置？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难道……真的是在刚才那场强迫喂食的混乱中，祁夜趁着她被制住、心神俱乱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放进去的？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远比之前发现针孔摄像头时更甚！摄像头是固定的，是环境的一部分，她尚且可以尝试寻找盲区。可这枚可能存在的追踪器，是贴身的，是移动的！这意味着，无论她在这个囚笼的哪个角落，甚至……如果她有朝一日真的能逃出去，他都可能如影随形，轻易地将她再次捕获！
一种无所遁形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头顶。她感觉自己像是被钉死在了命运的解剖台上，连最细微的挣扎，都暴露在猎手的掌控之下。
她僵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仿佛只要稍微动作，就会触发那枚金属圆片，引来更可怕的后果。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圆点。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知道她藏了东西，知道她不安分。他不戳穿，不没收，反而“贴心”地给她装上了这样一个“保险”。这比任何暴怒的惩罚都更彰显他的掌控力，也更残忍地碾碎了她刚刚重新凝聚起来的一点微薄勇气。
她还能怎么办？
她还能做什么？
极致的恐慌过后，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死寂。周芷宁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很久，很久。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枚金属圆片冰冷的触感，在记忆的皮肤上反复烙印。
直到窗外的阳光逐渐西斜，房间内的光线变得昏黄，她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沙发里。
她不能坐以待毙。
无论如何，她必须确认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动作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再次将手探入那个内衬口袋。她的指尖颤抖着，避开那几根梳齿，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那个金属圆片。
它很小，大约只有小指的指甲盖那么大，薄薄的，一面光滑，另一面似乎带着某种黏性，牢牢地附着在布料的内壁上。没有按钮，没有指示灯，没有任何可见的结构。
她尝试用指甲轻轻地、极其小心地抠动边缘。粘得很牢。她不敢用力，生怕弄坏了它，或者触发什么未知的机关。
这到底是什么？她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可以检测，也没有任何专业知识可以判断。未知，带来了最大的恐惧。
她最终放弃了将它取下来的打算。在不确定其功能和触发机制的情况下，贸然行动可能招致更严重的后果。她只能暂时忍受它的存在，如同忍受皮肤上的一颗毒瘤。
她将手抽了出来，无力地垂落在身侧。胃里那点粥带来的暖意早已消散，只剩下冰冷的空虚和恐惧。
夜幕，悄然降临。
这一夜，注定无眠。
周芷宁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黑暗中模糊的天花板轮廓。身体因为饥饿和紧张而疲惫不堪，但大脑却异常清醒，或者说，是被迫清醒。
她不敢翻身，不敢发出任何稍大的声响，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她总觉得，那枚小小的金属圆片，像一只冰冷的耳朵，正贴在离她心脏最近的地方，窃听着她每一次心跳的频率，捕捉着她每一次呼吸的深浅。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白天的一切细节。
祁夜捏住她下颌时，那精准而有力的手指。
他喂粥时，那平静无波却暗藏审视的眼神。
他目光在她领口停顿的那一瞬，那极快蹙起的眉头。
以及，他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你需要体力”。
每一个细节，此刻回想起来，都充满了刻意的意味。他是在告诉她，他洞悉一切，他掌控一切。他允许她保留那点可怜的“武器”，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他有绝对的信心，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将她重新抓回掌心。
这种认知，让她遍体生寒。
她甚至开始怀疑，之前那些看似“偶然”的发现——比如书桌与墙壁的缝隙，比如花园围墙那个颜色异常的角落——是不是也都是他故意留下的破绽？目的就是为了观察她的反应，测试她的意图，然后……像今天这样，给予最精准、最残酷的打击？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男人心思之深沉、手段之狠辣，简直超出了她的想象范畴。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掉入蛛网的飞虫，每一次挣扎，都只是让缠绕的丝线更紧，让暗处的蜘蛛更清晰地感知到她的存在和……无力。
在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下，后半夜，周芷宁终于陷入了一种半昏半醒的、充满梦魇的浅眠。
她梦见自己在一片浓雾中奔跑，身后是祁夜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无论她跑得多快，躲到哪里，那双眼睛都如影随形。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胸口正散发着微弱的、红色的光，正是那枚金属圆片的位置。
她梦见自己终于撬开了书房的门，里面没有文件，没有电脑，只有一整面墙的监控屏幕，上面全是她——睡觉的她，吃饭的她，绝望的她，愤怒的她……而祁夜就坐在屏幕前，背对着她，轻声说：“你看，你永远都在我这里。”
她猛地惊醒，浑身冷汗涔涔。
窗外，天光尚未大亮，一片灰蒙蒙的颜色。
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那枚金属圆片的存在感，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会被逼疯的。
既然无法摆脱监控，既然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么……她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利用这监控本身。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蕈，悄然在她心中成形。
既然他认为她在他的完全掌控之下，既然他喜欢看她挣扎、看她绝望，那么……她是否可以，表演给他看？
表演出他想要看到的“驯服”，表演出逐渐被磨平棱角的“认命”，甚至……表演出对他那扭曲“关怀”的、一丝微弱的依赖？
这很危险。是在与虎谋皮。是在刀尖上跳舞。
但比起在无声的监听和无处不在的注视下彻底崩溃，这或许是唯一一条……可能找到缝隙的绝路。
清晨，阿香按时送来早餐。依旧是清淡的粥和小菜。
周芷宁没有像前几天那样抗拒或麻木地接受。她坐在床边，抬起头，看向阿香，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极其微弱、甚至带着点怯生生的笑容。
“阿香，”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刻意放软了些，“今天的粥……好像比昨天的香一点。”
阿香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主动开口，而且还是用这种近乎……示好的语气。她受宠若惊，又有些不知所措，连忙点头：“是，是……厨房特意多熬了一会儿，米油都熬出来了，最是养胃。”
周芷宁点了点头，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异常“顺从”地开始喝粥。她吃得依旧很慢，但不再带有明显的抵触情绪。
一边吃，她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极其隐蔽地扫过房间的几个角落——那盏水晶吊灯，那幅抽象挂画，那个床头雕花……
她知道，她此刻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软化的言语，都可能通过那些隐藏的镜头和胸口的“耳朵”，清晰地传递到祁夜那里。
她在赌。
赌他对“驯服”过程的病态享受。
赌他会在这种“逐渐软化”的表演中，放松一丝警惕。
喝完最后一口粥，她放下勺子，看向还站在一旁的阿香，轻声问道：
“阿香……祁先生他……”
她顿了顿，仿佛有些难以启齿，声音更低了，
“他今天……会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