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的光烫得我指尖发麻，那股热流顺着经脉冲上心口，像是有谁在胸腔里点了一盏灯。我的脚还陷在阵纹里，金线缠着脚踝往皮肤下钻，可心跳忽然稳了。不是靠意志压住的喘息，而是某种更沉的东西落了下来，稳稳托住将散的魂。
灵汐的手按在我背上，掌心传来微弱却清晰的震颤。她没说话，但那点仙力像细雨一样渗进我体内，不霸道，也不迟疑。我咬破舌尖，腥甜在嘴里炸开，人猛地清醒。
脚底一松，阵纹退了。
我跪在地上，膝盖砸进湿泥，左臂的伤口还在淌血，但手还能动。我撑着地面站起来，肩头一晃，差点又栽下去。灵汐扶了我一把，我没推开。
远处林间传来窸窣声，像是风扫过枯叶，又像有人在低语。我知道是谁来了。
烬羽——
赤羽的声音从树影里切出来，带着铁锈般的沙哑，“你真以为离渊死了？”
我没回头，只是把短刃从腰间抽了出来。刀身沾了血，滑了一下，我握紧了柄。
“他没死。”我说，“但他再也不是翼族之主。”
话音落下，整片若水河面忽然亮了起来。不是金光，也不是蓝焰，而是一种温润的辉色，自河底缓缓升起，映在每个人的脸上。那是净翼的光，是我母亲留下的血脉印记，此刻正随着我的心跳一明一暗。
林子里走出第一批战士，穿着旧式翼族战甲，肩头却没有黑羽徽记。他们沉默地站定在河岸两侧。接着是魔族的人，披着暗袍，手中提着幽冥灯，火苗幽绿，照不见脸，只看得见脚步坚定。最后是一群衣衫破损的混血翼族，有的翅膀残缺，有的连飞行都勉强，但他们全都抬头看着我。
灵汐站在我身侧，手指微微发抖，却没有后退。
我撕下外袍一角，缠住左臂。布条刚系紧，一阵风掠过水面，吹起我的长发和残破的净翼。那对翅膀已经不再透明虚弱，边缘泛着淡淡的银蓝，像是月光照在深潭上。
我举起短刃，声音不大，却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
“三百年前，他们烧毁南荒祭坛，杀了我的母亲，把混血者关进地牢，说我们不配拥有天空。”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孔，也扫过那些陌生的眼睛。
“从今天起，翼族不再由一个暴君说了算。不再分纯血、混血，不再跪拜天族，也不再依附魔域。我们要的是自己的命，自己飞的天。”
没有人立刻回应。
片刻后，一个年轻女子走出队列，单膝跪地，摘下头盔。她是老祭司的女儿，曾当众骂我是“玷污血脉的私生女”。现在她低着头，声音很轻：“烬羽大人，我愿追随您。”
她之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翼族战士一个个放下武器，跪在地上。魔族那边，为首的使者大笑三声，抽出背后战旗往地上一插。黑焰腾起，照亮半空。
联军成形。
我转头看向灵汐。她站在那儿，白裙染了泥水，发丝贴在脸颊上，可眼神亮得惊人。
就在这时，林中暴起一声厉啸。
赤羽冲了出来，双翼展开，血翼咒的残痕在他手臂上游走，像活蛇一般扭动。他手里握着一柄弯刃，直扑我而来。
我抬刀欲挡，身子却一软。刚才强行挣脱阵法，灵力几乎耗尽，动作慢了半拍。
一道白光横亘眼前。
灵汐挡在我前面，双手结印，一面淡金色的盾瞬间凝成。赤羽的刃砍上去，盾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但她没退。
下一瞬，她反手打出一道禁制诀，指尖划出弧光，正中赤羽胸口。那道符印燃起刺目金焰，逼得他踉跄后退。
“你竟敢用天族仙法伤我！”赤羽怒吼，嘴角溢出血丝。
灵汐冷冷看着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不仅用了，还要用它打碎你们那个腐烂的秩序。”
她转过身，扶住我胳膊：“能走吗？”
我能。
我点头，撑着短刃站直。远处山势起伏，圣殿的轮廓已在晨雾中显现。石阶蜿蜒而上，通往那座曾囚禁无数灵魂的高塔。
我们开始前行。
联军跟在身后，脚步踏在湿土上，整齐而沉重。魔族的幽冥灯飘在半空，为队伍照亮前路。翼族战士护住两翼，混血者走在中间，没人掉队。
灵汐一直陪在我身边。
走到山脚时，她忽然停下，抬头望向圣殿顶端。
“你知道吗？”她说，“小时候，母后带我去看过一次翼族俘虏。他们在笼子里，翅膀被铁链锁住，连叫都叫不出声。我当时不懂，只觉得可怕。后来我问父皇，为什么要把他们关起来？他说——‘因为他们不属于这片天空’。”
她笑了笑，笑容很淡，眼里却有泪光闪了一下。
“现在我才明白，真正不属于这里的，是那种话。”
我看着她，没说话。
她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很轻地说：“这一战，我跟你一起打到底。”
我们继续往上走。
百丈之外，圣殿大门紧闭，门缝里透出一丝暗红光芒，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苏醒。风从高处吹下来，带着焦木与旧血的气息。
我停下脚步，仰头望着那扇门。
身后三军静默，无人喧哗。
我抬起右手，短刃指向圣殿。
“开门。”我说。
没有人应声，但下一刻，魔族战旗猛然前指，幽冥火浪席卷而上。翼族战士同时展翼，净翼光辉与残血之翼交织成网，覆盖整个山门。
轰——
巨响炸开，石屑纷飞。
大门裂了一道缝。
就在那一刹那，我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低笑。
熟悉，冰冷，带着久违的恶意。
“阿烬……”那声音轻轻唤我，像从前母亲叫我那样温柔，“你以为，斩断一双翅膀，就能改写命运？”
我没有回答。
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刀，迈出了下一步。
刀尖划过门槛，溅起一星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