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掌心的血滴落在地上，一滴，又一滴。烬羽已经走出了门，阳光落在她肩上，她没有回头。
我站在外间的小凳旁，手臂还在发疼。袖子遮住了包扎的布条，但我能感觉到血渗出来，湿了里衣。密营里有人走动，脚步声很轻，像是怕惊扰伤者。我没理会，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还留着他的温度。
我走到角落的柜子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是几瓶止血药和干净布条。我拧开一瓶闻了闻，确认没变质，又放回去。抽屉底层压着那张旧纸，边角发黄，上面写着“翼族血引法”，旁边画着禁忌符号。我盯着它看了片刻，忽然发现抽屉背板有些松动。
我抽出短刃，撬开夹层。里面藏着一卷竹简，泛黄，封皮刻着三个字——“古祭司录”。字迹苍劲，像枯枝划在石上。我认得这笔迹。三百年前花海之中，那个灰袍老者，在我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曾用这样的字写下一道咒诀。他说：“血出同源，祸起九霄。”然后就消失了。
我翻开第一页，手指停在第一行字上。
“血翼咒非翼族所创，实为天族‘噬脉诀’异化之术，借至亲血脉引动灵脉反噬。”
我呼吸一滞。
离渊一直说血翼咒是翼族古法，是他为振兴族群而重修的秘术。可这竹简上写的，却是天族禁术。若真是如此，那他不仅窃取了不属于翼族的力量，更是在用整个南荒的地脉做祭品。
我继续往下看。后面几页记录了施术条件、反噬征兆，甚至提到了“聚魂残卷”四个字。我的心跳加快。这残卷我一直以为是偶然所得，可竹简上却写着：“聚魂之术，本为封印噬脉诀而设，后散落三界。”
我猛地合上竹简。如果这是真的，那我手中的残卷，根本不是什么偶然机缘，而是当年有人刻意留下，用来阻止血翼咒蔓延的关键。
可谁留下的？
我正要起身，忽然察觉竹简背面有微弱的灵力波动。我把灵识探入，那一丝气息让我心头一震——像是昆仑虚的仙气，但比迦叶身上的更古老，更沉。
窗外树影晃了一下。
我立刻将竹简塞进怀里，抓起短刃，悄无声息地出门。我没有叫人，也没有走巡逻道。瘴气弥漫的林子里，我靠着记忆穿行，循着那缕若有若无的气息追出去。
十里外是一片枯林。老树裂开，树皮剥落，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撕裂。我伏在一截断木后，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一棵巨树前。他手里拿着一张破旧的羊皮卷，双手颤抖，嘴里低声念着什么。
“离渊……你偷学禁术，逆改血脉，该死……该死啊……”
声音沙哑，像风刮过石缝。我听得出那不是愤怒，是悲恸。
我站起身，短刃出鞘，寒光映着月色。
“谁？”我开口。
那人猛然回头。
月光照在他脸上。灰白长发披散，满脸皱纹，双目深陷，可那眼神里有一丝清明，像夜里的星火。我认得这张脸。
是花海中的老祭司。
我还记得他最后一次看我的样子。那时我跪在母亲尸体旁，满手是血，他站在我身后，一句话没说，只是轻轻碰了碰我颈间的玉珏碎片。然后他就走了，再也没出现过。
我以为他早就死了。
可现在，他就站在我面前。
短刃停在半空，我的手在抖。
“你还活着？”我问。
他没回答，目光落在我颈间的玉珏上，又缓缓移到我手腕的布条。他的嘴唇动了动。
“你用了自己的血……唤醒了他？”他声音很轻，“昆仑虚的剑魂，竟真能因情执而归？”
我没收刀，压低声音：“你为什么躲在这里？你知道真相，为什么不早说？”
他苦笑，袖中滑出半截断裂的祭司杖。黑木裂开，金纹黯淡，那是老一辈祭司才能持有的信物。
“我若早说，早在三百年前就被天族灭口。”他抬头看我，“我活到现在，就是为了等一个人回来。等一把剑归位。等一个愿意用自己的血去换他命的人出现。”
我盯着他：“那你现在出现，是为了什么？”
他抬起手，指向南荒深处。
“血翼咒未尽。”他说，“离渊之罪，不过是一场更大阴谋的开端。”
我心跳加快：“什么意思？”
“你以为他只是贪婪？”老祭司摇头，“他背后有人。天族中人，借他之手，在南荒种下噬脉诀的根。他们要的不是翼族覆灭，是让整个南荒的地脉腐化，成为通往天界的‘断脉祭坛’。”
我握紧短刃：“谁？”
“你很快就会知道。”他看着我，“你母亲死前，见过一封信。上面盖着天族内殿的印。”
我猛地想起什么。母亲临终前，确实从怀里掉出一张纸，被风卷走了。我当时只顾哭喊，没去追。
“那信在哪？”我问。
“被我捡到了。”他说，“烧了。但我记下了内容。里面有一个人的名字，是你绝对想不到的。”
我盯着他：“谁？”
他没回答，只是闭上眼，像是在忍耐什么。片刻后，他睁开眼，目光变得锐利。
“你手里的竹简，不是我放的。”他说，“是有人比我更快一步，把消息送进了密营。”
我一愣：“什么意思？”
“暗格本不该被发现。”他盯着我，“说明密营里，有别人知道它的存在。而且，那个人，也在查血翼咒的来历。”
我脑中闪过一个人影。
迦叶。
可他刚醒来，连站都站不稳，怎么可能去翻密营的柜子？
“不是他。”我摇头，“他不知道这些事。”
老祭司却笑了：“你确定吗？昆仑虚的弟子，会不知道噬脉诀？那是他们亲手封印的禁术。”
我沉默。
“听着。”老祭司靠近一步，“你现在有两个敌人。一个是已经倒下的离渊，另一个，是藏在暗处，等着你们自相残杀的人。你若不信我，至少要防着那些看似可信的人。”
我盯着他：“那你呢？我凭什么信你？”
他抬起手，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黑色，边缘有裂痕，正面刻着“祭司令”三字。那是翼族最高祭司才能持有的信物，早已失传多年。
“三百年前，我是南荒最后一位正统祭司。”他说，“你母亲，是我徒弟。”
我呼吸一滞。
母亲从未提过她有师承。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翼族女子，因为生下混血女儿才被驱逐。
“她本可以活下来。”老祭司声音低沉，“但她为了保护你，挡下了天族刺客的一剑。那枚玉珏，是我给她的护身符。”
我低头看颈间的玉片。原来它不只是迦叶母亲留下的遗物，更是祭司传承的信物。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出面？”我问。
“因为我不能死。”他说，“只要我还活着，天族就不敢明着动手。我是活证据，证明他们曾在南荒动用禁术。可我也不能露面，一旦现身，他们就会立刻灭口。”
我握紧竹简：“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因为你做了和你母亲一样的选择。”他说，“你用自己的血救他，就像她当年用命护你。我知道，真正的祭司，不在庙堂，而在守护之人的心里。”
我喉咙发紧。
“你说血翼咒未尽。”我问，“那它还会发作？”
“灵脉已断，主阵崩塌，但种子还在。”他抬手点向我胸口，“在你用血唤醒迦叶的时候，有一丝残咒顺着血脉进入了你的身体。它现在沉睡，等你虚弱时，就会苏醒。”
我心头一震。
难怪这几天总觉得胸口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生长。
“能拔除吗？”我问。
“除非找到完整的聚魂术。”他说，“你手里的残卷，只能救人，不能清咒。”
我立刻想到什么：“那你有没有办法补全它？”
老祭司摇头：“我不是聚魂术的传人。但我知道谁是。”
“谁？”
他刚要开口，忽然神色一变，猛地抬头看向密营方向。
“有人来了。”他说，“带着杀意。”
我立刻转身，望向来路。远处林间，一道黑影疾驰而来，速度快得不像常人。
老祭司一把抓住我手腕：“记住，别相信所有靠近你的人。包括那个你最相信的。”
我甩开他：“迦叶不会害我。”
“我不是说他想害你。”他盯着我，“我是说，他可能已经被利用了。”
黑影越来越近。
老祭司后退一步，身影开始模糊。
“我会在枯泉等你。”他说，“七日之内，带齐残卷碎片来找我。否则，你体内的咒，会先杀了你。”
话音未落，他人已消失在风中。
我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竹简，耳边只剩林梢刮过的风声。
黑影冲到我面前停下。
是密营的守卫。
“烬羽大人！”他喘着气，“迦叶醒了，他在找你。说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