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尖泛着幽蓝寒光,一支支对准我的胸口。
弓弦拉满的声音在风里沉闷地响着,像压进骨头里的沙。五名弟子站在我身后,灵力连成一线,护阵的金光微微晃动,像是被风吹皱的水面。他们没退,也没说话,可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脚步不自觉地往后挪了半寸。
那将领站在高处,嘴角还带着血痕,却笑得更狠了。他抬手抹去唇边湿红,声音撕开风沙:“你不是要见她吗?那你现在就去地狱里见吧!”
话音落时,他的手猛然挥下。
我没有动。
左手缓缓抬起,掌心向上。身后的弟子立刻稳住身形,六股灵力重新贯通,金光一震,护阵再度凝实。他们知道我要做什么——哪怕只有一瞬的迟疑,也会让整条防线崩塌。
我看着那将领,声音很轻:“你说我该跪?”
右手指节收紧,剑柄入手微凉。
拔剑。
轩辕剑出鞘刹那,天地仿佛静了一息。金光冲天而起,卷起漫天黄沙,逆风翻涌。那些瞄准我的箭矢齐齐一颤,弓弩手的手腕不受控制地发抖,箭尖偏移了半寸。
我不是为了杀人而出剑。
剑锋一转,指向那面插在沙地中的黑旗——方才我掷还的残破战旗,此刻又被重新立起,旗杆深深扎进焦土,像是特意竖在这里,等着羞辱我。
旗面上的黑翼只剩一半,烧焦的边缘卷曲着,像一只死去多时的鸟翅。
“那你先看看——”我冷声开口,“你的旗,能不能替你跪!”
剑气轰然斩出。
一道金色弧光横掠百步,无声无息,却快得连风都追不上。下一瞬,轰然巨响炸裂荒原!
战旗从中断裂,旗杆焦黑劈开,半面黑布腾空翻飞,旋了几圈,飘然落地。断口处冒着青烟,沙石滚烫,地面裂开一道细缝,蜿蜒至将领脚下。
全场死寂。
连那些握着弓弩的人,也都僵住了。
风停了,沙也不再扬。只有那半截残旗,在热气中轻轻抽动,像垂死挣扎的尾羽。
我收剑归鞘,动作干脆。剑入鞘时发出一声轻鸣,像是回应某种久违的宣判。
目光直直落在那将领脸上。
他站在原地,脸色惨白,手中骨枪垂了下来,指节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断旗,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我知道他在怕什么。
这不是一面普通的旗。它是翼族边防的象征,是离渊亲手授予的权柄信物。斩它,等于当众抽打整个翼族的脸。
“现在——”我往前踏了一步,靴底碾过焦黑的沙,“轮到你说了。”
他猛地抬头,眼中怒火翻腾,却又被强行压下。他咬牙,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挤出一句话:“你……知不知道这旗是谁赐的?”
“我知道。”我答得平静,“我也知道,它不该立在这里。”
“不该?”他冷笑,声音陡然拔高,“你一个外族人,凭什么说它该不该?你懂不懂我们翼族的规矩?那个私生女杀了三长老,屠了补给队,头颅挂树,尸体喂鹰!她是叛徒,是污血,是必须焚魂灭魄的罪人!”
我听着,没有打断。
他说得越狠,我越清楚一件事——烬羽没有杀那些人。
她不会这么做。
当年在瘴气林里,她宁可用自己的血喂蛊虫,也不愿伤一个无辜者。如今她若真成了嗜杀之徒,玉珏不会在我胸口发烫,轩辕剑也不会为她震颤。
这些念头没有说出口。
我只是静静看着他,等他说完。
他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忽然狞笑一声:“怎么?无话可说了?你护不住她,也救不了你自己——昆仑虚的走狗,只配跪着死!”
这一次,我没再压抑。
右手再次拔剑,这一次,剑未出鞘三寸,仅凭灵力催动,剑意已如潮水般席卷而出。金光自脚下扩散,一圈圈推向四周。最先靠近的几名弓弩手踉跄后退,膝盖一软,竟直接跪了下去。
更多人受到影响,弓弦松动,箭矢落地。
我一步步走向那将领。
每走一步,脚下的沙地便裂开一道细纹。
他终于动了,猛地举起骨枪,厉喝:“放箭!给我射杀此人!”
无人应答。
那些弓弩手低着头,没人敢抬手。
我停下脚步,距他不过五步。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他瞪着我,不语。
“你有名字,对吧?”我继续说,“不是旗,不是枪,也不是君上的走卒。你活着,就有名字。”
他眼神微动。
“可你刚才说的话,”我声音低下来,“不是你在说,是别人借你的嘴在说。”
“闭嘴!”他怒吼。
“离渊让你来羞辱我,是不是?”我盯着他,“他以为只要把一面破旗插在这儿,就能让我低头?就能证明烬羽是罪人?”
“她就是罪人!”他嘶吼,“她母亲是凡人,她本身就不该存在!”
我笑了。
很轻的一声笑,却让他愣住了。
“你不认识她。”我说,“你甚至没见过她。你只知道君上怎么说,长老们怎么判,你就跟着喊‘该杀’。可你有没有想过——”
我顿了顿,剑尖轻点地面。
“她为什么逃?”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她母亲死了,谁下的令?”
他沉默。
“她被追杀十年,谁派的兵?”
他开始发抖。
“你站在这儿骂她,可你有没有去过北谷?有没有看过那些补给队是怎么死的?他们的伤口是魔族毒刃所留,还是翼族内部清洗的手段?”
他猛地摇头:“不可能!那是她干的!君上有证据!”
“证据?”我冷笑,“谁给的证据?”
他哑然。
风重新吹了起来,卷着灰烬般的沙粒,打在脸上。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你不怕我,你怕的是回去交不了差。但你更怕的是——万一我说的是真的。”
他握枪的手剧烈颤抖。
远处,那半面残旗还在地上抽动,像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火苗。
我转身,准备退回原位。
就在这时,他忽然开口:“等等。”
我停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战甲,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昨夜……北谷确实来了陌生人。穿黑袍,戴面具,没人看清脸。天亮后,补给队就……”
我没回头。
“你知道他们往哪去了?”
他摇头:“不知道。但我听说……有人看见她往南岭去了。”
南岭。
那是通往魔域的旧道。
我点头,迈步离开。
刚走两步,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我回头。
那将领单膝跪地,骨枪撑住身体,额头抵着沙地。
不是向我跪。
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方才那一道剑意压制,早已震伤他的经脉。
我没再看他,径直走回原地。五名弟子立刻重新列阵,护在我周围。
风更大了。
远处沙丘之上,一道身影悄然浮现,又迅速隐去。
我知道她听见了。
也知道她会走哪条路。
我摸了摸胸前的玉珏。
它还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