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高台边缘，碎石缝里钻出的枯草被风吹得晃了晃。迦叶站在我身侧，手指还搭在腰间的玉珏上。他的呼吸已经平稳，不再像刚才那样急促。我能感觉到他整个人变了，不是动作或神情上的变化，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沉静。
营地里的人陆陆续续聚到了空地前。
他们没有列队，也没有喊号令，只是三五成群地站着，有人握着刀柄，有人低着头。昨夜发生的事已经传开了——首领勾结天族，被迦叶当场斩杀。可消息越传越乱，有人说他是被冤枉的，有人说迦叶早就想夺权，还有人说烬羽不过是个靠男人撑腰的私生女。
风卷起灰烬，在空中打了个旋。
迦叶抬脚走上高台，脚步不重，但每一步都让人群往后退半寸。他站在石阶最高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停在中间那片空地上。
“首领勾结天族，欲杀烬羽。”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昨夜我亲眼所见，亲手动剑。”
没人说话。
一个老战士抬起头，脸上有道旧疤从眉骨划到嘴角。他嘴唇动了动，最终没问什么。
迦叶没再解释，只侧过身，看向我。“如今反对派无首，尔等可自行抉择。”他抬起手，指向我，“信她者，随我重建翼族；不信者，现在离开。”
风忽然停了。
几片烧焦的布条从断帐残架上飘下来，落在一个人脚边。那人低头看了眼，又抬头望向迦叶，眼神复杂。
十息过去，没人动。
二十息后，那个带疤的老战士慢慢摘下肩甲，单膝跪地，手掌按在胸口。“愿奉烬羽为主。”
他身后一名年轻战士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跪下。
第三个、第四个……陆续有人走出人群，跪在空地中央。他们的动作不算整齐，有的慢，有的快，但每一个人都把武器放在身侧，表示归顺。
另一半人始终站着。
其中一人握紧了刀，盯着迦叶看了很久，终于转身就走。另几个对视一眼，也收刀离场。他们走得不急，也没有回头。
直到最后一人消失在营门拐角，迦叶才收回视线。
他走下两阶，站在我面前，低声说：“够了。”
我不点头，也没回应。我抽出腰间的短刃，黑刃映着晨光，泛出一层冷色。我一步步走上高台，走到石阶正中，将刀尖对准地面。
用力一插。
灵力顺着刀身炸开，石阶裂出蛛网状的纹路。裂缝蔓延到台沿，几块碎石滚落下去。
我抬头，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清了。
“从今日起，这里没有私生女，只有翼君烬羽。”
台下一片寂静。
接着，一声呼喊从跪着的人群中响起：“翼君！”
第二声、第三声接连而起。那些原本犹豫的人也开始跪下，掌心贴地，额头触土。呼喊声越来越大，最后汇成一片。
“翼君！”
“翼君！”
迦叶站在我身后半步的位置，没有再往前。他看着我，眼神很稳，像是在确认什么。
我知道他在看什么。
三百年前，我在若水边跪着画阵，用血引魂。那时我以为只要把他找回来就够了。后来他一次次失忆，一次次离开，我才明白，光找回他不够，我还得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强到能让他安心留下。
现在我做到了。
高台下的呼喊渐渐平息。留下的战士自发排列成行，有人开始清理血迹，有人搬运残木。新的秩序正在形成，不需要谁下令，一切都在自然发生。
迦叶忽然伸手，碰了碰我的手腕。
我转头看他。
“你记得北林了望台吗？”他问。
我愣了一下。
那是母亲守过的地方。她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得。
“你说过，真正的敌人不在外面，而在你信任的位置上。”他看着我，“现在你知道了。”
我点头。
他也点头。
这时，一名传令兵从营外跑进来，脚步急促。他冲到台下，单膝跪地，声音有些发抖：“禀翼君，南荒边界传来消息，三具尸体被发现，身上穿着我们昨夜失踪之人的衣甲。”
迦叶眉头一皱。
我也立刻反应过来——那三人是刚刚离开的。
“怎么死的？”我问。
“喉咙割断，一刀毙命，手法干净利落。”传令兵低头，“但……他们在死前曾点燃烽火信号。”
我猛地看向迦叶。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刚走的人里，有部分并不真正通敌，只是不愿服从新主。如果他们是在离开途中被杀，还特意点燃烽火，说明凶手不是为了清除异己，而是要制造混乱。
是要逼我们内斗。
迦叶缓缓拔出轩辕剑，剑身未出鞘多深，但周围的空气明显一沉。他扫视台下众人，声音冷了下来：“谁动的手，自己站出来。”
没人应答。
一名战士小声嘀咕：“会不会是天族干的？嫁祸给我们内部？”
“不像。”迦叶摇头，“天族不会用这种刀法。这是翼族近身刺杀技，专破喉脉。”
我盯着地面那道裂痕，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
首领虽死，但他手下还有几个亲信从未露面。其中一人擅长暗杀，惯用短刃贴颈割喉，动作快得几乎看不见影子。
他还活着。
而且就在营地里。
我正要开口，迦叶忽然抬手，示意我别动。
他盯着人群最边缘的一个角落。那里站着个瘦高的男人，披着灰袍，帽檐压得很低。他本该轮值昨夜巡哨，却被临时调去守后营——这个安排，是首领亲自下的令。
迦叶迈步下台，朝那人走去。
那人察觉到动静，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逃。
迦叶在他面前停下，剑尖轻轻挑起他的帽檐。
一张苍白的脸露了出来，右耳缺了一角，眼神躲闪。
“你是谁派来的？”迦叶问。
那人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忽然整个人向前一扑。
一把藏在袖中的短刃直刺迦叶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