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的龙涎香燃得正浓，烟气缠绕着梁上的盘龙雕饰，却驱不散林万山心头的焦灼。
他跪在金砖地上，头顶悬着永昌帝冰冷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得他脊背发僵。
“江南盐运的事，你办得一塌糊涂！”永昌帝将一本账册扔在他面前，书页散开，上面“私贩盐铁”“偷税三千两”的字迹格外刺眼，“不过是你盐价被压，你就串联商户抵制平准仓调粮，你当朕是瞎的？”
林万山额头抵着地面，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声音发颤却不敢辩解：“臣……臣只是觉得东乡妃突然失联，我与她之间的交易中断，一时不知所措，并非有意抵制新政。”
“不知所措？”永昌帝冷笑一声，手指敲击着御案，发出“笃笃”的响，“你私开盐仓，把朝廷管控的官盐卖给西域商队，赚的银子塞了自己腰包，也是‘不知所措’？若不是江南盐运离了你暂时无人能接手，你以为今日还能站在这里回话？”
这话似一把剪刀，戳破了林万山最后的侥幸。今日召他入宫，不是问责，是敲打，更是警告。
他重重叩首：“臣知罪！求陛下给臣一次改过的机会，臣往后定当安分守己，绝不再犯。”
永昌帝的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改过？可以。但你得亲自去找周琸玉，跟他合作。往后江南盐运的粮船调度、官盐在京师的销路，都要跟他商量着来，不准再自作主张。”
林万山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陛下，周琸玉不过是个从六品市令，臣乃从三品盐运使，让臣去找他，这......”
“品级？”永昌帝打断他，眼神锐利如鹰，“你以为朕让你去找他，是看在品级的份上？周琸玉是朕看中接手东乡妃事务的人，醉胡庭的商户联络、西域商路的对接，往后都归他管。你江南的盐想运进京师，想通过西域商路往外销，离了他，你寸步难行。”
“接位东乡妃？”林万山心头一震，追问的话冲口而出，“陛下，那东乡妃......”
永昌帝打断他的话，侧目避开了他的视线：“不该问的别问。你只需记住，明日之前，我要看到你跟他的消息，若是办不好，江南盐运使的位置，你就给朕让出来。你做不好，大有的是人能做好。”
话已至此，再无转圜余地。
林万山咬着牙，再次叩首：“臣遵旨，定不辱命。”
退出养心殿时，宫门外的风打在脸上生疼。林万山站在红墙下，望着远处的角楼，心中满是困惑。
看来皇帝对这个年轻市令的看重，远超他的想象。
他抬手找来随从，说道：“备份厚礼。把库房里那匹西域紫貂皮取出来，再装两箱江南新产的碧螺春，我们去琸玉商行。”
随从愣住：“东家，您这时候去见他，岂不是......”
“此一时彼一时。”林万山打断他，语气沉了些，“陛下的旨意不能违，而且我倒要看看，这个周琸玉，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林万山带着随从走到琸玉商行门口，立刻有伙计迎了上来，笑容殷勤：“这位爷，请问您是要采买货物，还是有其他要事？”
“我找你们东家周琸玉，周大人。”林万山语气放缓，却依旧带着倨傲。
伙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连忙道：“周大人一早就去市令署了，说是要核查‘诚信印’商户的账目，估摸着下午才能回来。您要是急着找他，要不先留下姓名和事由，等大人回来，小的立马禀报？”
“留下姓名？”林万山皱眉，他没想到赵玉琸竟不在商行。他沉吟片刻：“不必了，我在这里等他。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江南盐商总商林万山来访。”
伙计不敢怠慢，转身往后院跑。
没过多久，一个年轻女子快步走出来，拱手道：“林东家久等，在下娄昭阳，也是琸玉商行的掌柜。我夫君去市令署前特意交代，若是有贵客来访，务必好生招待。您要是不嫌弃，不如先到后院的茶厅歇息，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林万山打量着娄昭阳。这女子非中原人，但举止沉稳，说话条理清晰，不像是普通的商行掌柜。
他点头道：“有劳娄掌柜了。”
会客厅里早已摆好了茶具。娄昭阳亲手为林万山斟上茶，茶汤碧绿清亮，香气扑鼻：“这是今年的洞庭碧螺春，是夫君托人运来的，您尝尝，跟您家乡的茶比，是否差了几分滋味。”
林万山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香醇厚，确实是上等的碧螺春。
他放下茶盏，开门见山：“娄掌柜，我听说周大人推行的‘诚信印’，在京师商户中很受欢迎？连西域来的商户都主动申请？”
“确实如此。”娄昭阳点头，语气平静，“‘诚信印’核验严格，商户需无缺斤短两、无以次充好的记录，还要按时纳税，才能挂上印。百姓买东西时，见着‘诚信印’就放心，商户的生意自然好了不少。目前京师已有六百多家商户通过核验，其中还有十几家西域商户，专门做香料和皮毛生意。”
林万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诚信印”的规模竟如此之大。
他思索片刻，又问道：“若是外地商户想申请‘诚信印’，不知有什么特殊要求？就比如......盐商。”
娄昭阳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林万山：“夫君初设‘诚信印’时便表明，此印不分地域，不分行业，只要符合标准，都能申请。不过盐商属于官管控行业，除了常规核验，还需提供盐运使司出具的备案文书，确保盐源正规，价格符合朝廷规定。”
林万山灵机一动，若是江南盐铺能挂上“诚信印”，不仅能打开京师更广的销路，还能提升他家盐的口碑，说不定还能借着赵玉琸往后的西域商户渠道，光明正大的把盐卖到西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