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的手指仍紧扣着我的手腕,掌心传来的热度几乎灼人。那股战神本源如细流般缓缓注入我体内,压住经脉中翻腾的痛楚。仙缘镜躺在掌心,裂痕纵横交错,金光彻底熄灭,只余下一寸冰凉的铜片。
我低头看着它,指尖微微颤动。
钟体深处,那抹血光虽微弱,却未消散。方才那一声古老吟诵仍在耳畔回响,像是某种契约正在被逆转。我知道,封印还未结束。
“师尊……”我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石相磨,“我还记得归途。”
墨渊没有看我,目光依旧锁在东皇钟上。但他握着我的手稍稍收紧了些,低声道:“你说,我来引。”
我不再迟疑,将残存的一缕神识沉入脑海。父神手记最后一页的画面浮现——那并非符阵本身,而是血脉与天地共鸣时自然生成的轨迹。七万年守候冰棺的日子,一次次以心头血滋养仙身,早已让我对“守护”二字有了最深的体悟。此刻无需外物指引,那条光路就刻在我心魂之中。
我抬起左手,指尖划过唇角尚未干涸的血痕,随即在空中勾勒出第一道印纹。血珠滴落,在半空凝成赤色符点,悬而不坠。
墨渊同时抬手,五指张开,掌心一道深红印记浮现——那是战神之血的烙印。他反手一划,一道金芒自掌心喷薄而出,与我的血纹交汇于虚空。两股力量触碰的刹那,竟无声炸开一圈涟漪,地面星岩随之轻震。
我们背靠背坐下,脊梁相抵,气息相通。
双手交错,结出古老印诀。这印法不在天族典籍之中,乃是开天之初,创世者与护道者立下的原初契约。唯有青丘帝姬之血与昆仑战神之元,方可共启。
我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化作九点星辰环绕头顶。每一滴血都映出一段过往:桃林下独酌的夜,冰棺前低语的晨,昆仑虚讲经殿外偷望的身影……那些岁月未曾说出口的情意,此刻皆化为封印之力。
墨渊割开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淌,在身前绘出一道环形阵基。金红交织的光芒自阵中升起,如藤蔓缠绕而上,渐渐包裹住东皇钟残破的钟身。裂痕之间渗出的暗红液体开始凝滞,那股躁动的吸力也一点点平息。
钟心深处,血光剧烈跳动,似在做最后挣扎。
“他在试图唤醒旧日怨念。”我低声说。
墨渊嗓音沉稳:“那就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镇守之道。”
话音落下,他双臂猛然一振,战甲碎裂之声轻响,残片如雪纷落。可那股属于战神的威压并未减弱,反而更盛。他将最后一丝本源抽出,尽数灌入阵基之中。
我也闭目,将全部神识沉入血脉。青丘狐火自丹田燃起,顺经脉游走全身。五万年的修行,七万年的守候,所有积累在此刻尽数释放。我感到意识逐渐模糊,仿佛灵魂正被抽离躯壳,可双手却稳稳维持着印诀,不曾松动分毫。
金红屏障完全闭合,将东皇钟彻底笼罩其中。内部传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紧接着,钟体剧烈一颤,所有裂痕同时收缩,原本暴戾的气息竟渐渐变得安宁。
血光缩回钟心,不再跳动,只余一点微芒,如将熄的烛火。
我浑身脱力,额头冷汗滑落,眼前发黑。若非靠着墨渊的背脊支撑,早已瘫倒。他亦呼吸沉重,肩头微微起伏,战甲边缘仍有微光渗出,显是伤势极重。
但我们都没有松手。
直到那最后一丝红芒终于熄灭。
整座东皇钟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不再是威胁,也不再哀鸣,倒像是一声释然的叹息。钟身缓缓缩小,青铜色泽褪去大半,裂痕尽数弥合,最终化作一座寸许高的小钟,轻轻落在星岩之上。
风停了。
战场上只剩下余温未散的焦土与碎石。我靠在墨渊背上,胸口起伏不定,连抬手指的力气都已耗尽。
他缓缓松开结印的手,转而抬手扶住我的后背,动作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结束了。”他说。
声音沙哑,却不复之前的紧绷,带着一种久违的平静。
我没有答话,只是慢慢低下头,伸手拾起那枚残破的仙缘镜。铜片冰冷,边缘锋利,划过指尖留下一道浅痕。我将它攥进掌心,藏入袖中。
远处天边,一抹残阳正缓缓沉下。
墨渊撑着地面欲起身,动作迟缓,显然已到极限。他扶着我一同站起,两人并肩而立,望着地上那座静静躺着的小钟。
谁也没有说话。
也不必再说什么。
就在这静默之中,我忽然察觉袖中那枚铜片微微一热。
不是金光再现,也不是裂痕修复,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透过碎片,轻轻碰了一下我的心神。
墨渊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眉头微蹙,侧头看向我。
我刚要开口,忽觉脚下星岩一动。
那座寸许高的小钟,竟又轻轻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