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音冢中央,唇齿开合,无声吐出那句“你已无路可走”。
我握紧玉清昆仑扇,指节泛白。风从裂谷深处卷来,带着腐土与铁锈混杂的气息,扑在脸上却不觉腥浊,只觉得那一道道音波如针,刺入耳膜,直抵神魂。
不能再等了。
我将残存灵力尽数压向丹田,喉间滚烫,龙吟心法自经脉逆行而上。一声清啸破口而出,初时微弱,却如刃划帛,撕开层层阴影。玉清昆仑扇在我掌中震颤,九道清音符逐一亮起,与我声息共振。
东南风眼处,那黑袍人手中骨铃猛然一晃,幽绿波纹出现刹那凝滞。他双臂微抖,似受反噬,但很快稳住身形,十指翻飞,音浪再起。
我不退。
舌尖再次破裂,血珠渗入喉咙,化作一道炽热激流。金莲印记在心口灼烧,仙缘镜贴于袖内,忽地嗡鸣作响,竟自行浮现出龙吟与鬼音对冲的轨迹图——两股声波交织成网,红蓝相斥,节点分明。
我看清了。
右手指尖疾点,顺着镜中所示,在扇面虚划三痕,引动第三重符阵开启。音调骤变,由低沉转为高亢,如云中鹤唳,穿破阴霾。九重音浪叠涌而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尽数扑向风眼。
轰!
裂谷上方气流炸开,肉眼可见的涟漪自音冢扩散,那根悬于空中的骨铃发出一声哀鸣,表面浮现细密裂纹。黑袍人踉跄后退一步,兜帽滑落半边,露出苍白面容,眼中首现惊意。
箭阵动了。
原本倒旋的破魔箭纷纷顿住,箭尾轻颤,符文流转渐归正轨。几名年轻射手抬头望来,眼中仍有惧色,却已不再后退。
“还不到松手的时候。”我咬牙续力,声音未落,喉间已有血腥翻涌。可龙吟不能断,一旦中断,邪音必再侵袭。
白真立于侧翼,一手按在阵眼石上,眉头紧锁。方才他欲强行接管,却被残留音丝反冲经脉,此刻手臂仍有些许麻木。但他未退,反而挺身向前,目光扫过百名弓手:“听令!待司音大人音止,立即列阵!”
众人齐声应诺。
我听得清楚,却不敢分神回应。全副心神皆系于这一声龙吟之上。每一息都在消耗本源,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之手揉捏,肋骨深处传来钝痛,像是有东西在缓慢断裂。
可我还站着。
音波第九重落下时,风眼处的绿纹终于寸寸崩解。那座以地气为基、骨铃为引的音冢剧烈摇晃,三根支撑石柱接连塌陷。黑袍人厉喝一声,抬手欲召新咒,却见一道清光自天而降,正中骨铃。
是叠风掷出的镇魂钉。
铃碎。
残音四散,如败絮飘零,顷刻消弭于风中。
最后一重龙吟余波扫过战场,所及之处,连地面砂石都微微震起。狐族箭阵彻底恢复,百弓齐振,箭簇寒光森然,再度指向敌阵。
“放箭!”白真断喝。
箭雨倾泻,密集如蝗,直扑翼族前锋。那些方才还猖狂突进的妖兵尚未列阵,便被当场贯穿数十人。战线前端顿时大乱,溃退之声此起彼伏。
我缓缓收声,双膝发软,几乎跪倒。强撑着将玉清昆仑扇插入身旁基柱,寒玉触体,凉意顺掌心蔓延,稍稍压制住体内翻腾的气血。
眼角余光瞥见仙缘镜。
镜面微裂,一道细痕自边缘延伸至中央,如同蛛网初绽。然而就在那裂痕之下,竟浮动着一圈未曾见过的金色波纹,频率极稳,与我心跳隐隐同步。我心头一动,正欲细察,胸口忽地一紧,一口血涌至喉头,又被我硬生生咽下。
这不是旧伤复发。
这是共鸣后的反噬。
我低头,指尖轻抚镜面,那金纹竟随我呼吸微微起伏,仿佛活着一般。还未及思索,远处叠风传音入耳:“东南敌踪已散,音冢毁。”
我点头,虽他不在眼前,但我知他看得见我的回应。
“守好侧翼。”我开口,声音沙哑却不弱,“勿再轻进。”
话音刚落,东北方地脉再度震颤,尘烟腾起,一道暗红光柱冲天而起,映得半边天幕发紫。那是结界枢纽所在,若被攻破,封印根基必将动摇。
白真察觉异动,转身望来。我未动,只抬手示意他继续镇守箭阵。他自己也明白,此刻主力不可轻移。
我仍站在高台。
脚下砖石已被先前音波震出数道裂痕,一道延伸至我足边,细微尘灰正顺着缝隙缓缓滑落。玉清昆仑扇插在基柱中,寒气不断渗入我掌心,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远处,杀声再起。
东北方向,黑影涌动,似有大队逼近。而就在此时,袖中仙缘镜忽然又是一震,那圈金纹倏然明亮,竟投射出一段模糊影像——并非实景,而是一座古老祭坛的轮廓,中央悬浮着半截断裂的钟柄,其上铭文与东皇钟极为相似。
我瞳孔微缩。
这不该出现在镜中。
它不属于现在,也不该被窥见。
可那钟柄缓缓转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正对着我的方向,轻轻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