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赤云未散,我睁眼时,屋内已透进微光。灯芯早灭,油尽了,只剩一点焦味浮在空气里。右肩的伤还在,动一下就扯着筋疼,但比昨夜好了些。我能站稳,也能运功。
我没有再坐下去。时间不够,也不能再等。
推开木门,冷风扑面,桃林静立在晨雾中。花瓣落在肩头,我没抖落。一步步走向林深处,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了什么。我知道这林子不简单。三百年前墨渊亲手布下根基,后来我年年修整,树的位置早已暗合阵法。只是从前我只是守,现在我要让它能战。
我在第一棵主干桃树前停下。树皮粗糙,裂纹纵横。右手抬不起来,我就用左手结印,将“净魔咒”的符文一点点刻进根部。这咒是我这些年自己琢磨出来的,靠心头血催动,专克邪气。以前只用于贴符,今日我要把它融进阵法里。
每刻一道,仙力就耗一分。肩膀的痛越来越清晰,像有针在里面来回穿刺。我不停手。一口气刻完七棵树,额头已经湿了。靠在树干上喘了几息,抬头看天,日头刚升过山脊。
风起了。
我取出玉清昆仑扇,轻轻挥了三下。春风拂过整片桃林,枝叶轻摇,落花旋转。这不是寻常风,是我以扇引动灵脉。我要找出阵眼所在。
第三轮风过时,中央那株老桃树微微震了一下。就是那里。
我走过去盘膝坐下,双手再次结印。这次是把“净魔咒”的核心力量缓缓释放出来。它不像剑诀那样锋利,也不似雷法那般暴烈,它是缠的、细的、慢慢渗进去的。我让它顺着树根往地下延伸,去找那些看不见的连接点。
胸口的仙缘镜忽然发烫。
我低头一看,镜面裂痕更深了,横贯中央,可它还在工作。镜中浮现出一条条金色细线,勾连着每一株桃树,正是这林子的灵脉走向。我依着镜中轨迹,调整输出节奏,不敢快,也不敢停。一旦能量断开,前功尽弃;一旦太猛,阵法反噬,我现在的身子撑不住。
一个时辰过去,金光从地底泛起,沿着树根爬上来,在树干上留下淡淡印记。又过了半个时辰,整片桃林边缘开始浮现一层粉金色的光幕,薄得几乎看不见,却让靠近的落叶在触碰瞬间化为碎屑。
成了。
这光幕不会主动攻击,但它会识别。凡带邪气之物,不得入内。若强行突破,阵法会自动激发反击之力。虽不如当年墨渊亲设大阵那般威力惊人,但也足够挡住一般魔修。
我松了口气,没起身。体力耗得厉害,呼吸都有些发虚。但我不能歇。
从袖中取出四枚灵石,分别朝桃林四角掷去。它们落地即沉,扎进土里半寸,顶端微微发光。这是我昨晚就想好的办法——单靠仙缘镜监测太费神,我撑不了太久。现在用灵石做支点,以精血为引,连通镜子,形成四方巡镜阵。四个点轮流感应,镜子负担小了,我也能腾出精力应对突发。
刚布置完,仙缘镜猛地一颤。
不是错觉。它贴在我胸口,跳得像要冲出来。我立刻凝神去看,镜面波纹荡开,映出远方一片模糊影子。那东西不在近处,至少离这里有百里以上,但它在移动,方向正是昆仑虚西南。
我皱眉盯着。
那股气息很怪。不像魔气那样阴冷刺骨,也不像妖力那样躁动外放。它更像是……被什么东西裹住了真实面目,只漏出一角。可越是这样,越让人不安。
我伸手按住镜子,试图拉近画面。镜面晃了晃,却始终无法看清轮廓。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它正朝着这边来,速度不快,但没有停。
难道是夜临背后的那个组织?
我想起昨夜拼出的线索图。北境地脉、南泽九幽池、西岭万妖谷……所有异常都指向西南方向。而那个废弃祭坛,就在百里之外。如果那里真是他们的据点,那这股力量,很可能是他们派出来的探子,或是某种预警机制。
不能再拖了。
我咬破指尖,将血涂在玉清昆仑扇上。扇面桃纹亮了一下,随即整片桃林的光幕增强了一分。我又在地上划出三道符线,连向四角灵石,加强阵法响应速度。做完这些,我才缓缓站直身体。
右肩又开始疼,比刚才更甚。我知道这是强行运功的代价。可我现在顾不上疗伤。结界必须稳固,万一那人或东西闯进来,我不能让这里出事。
冰棺还在林子里,墨渊还在沉睡。
我站在中央阵眼处,一手握扇,一手按着仙缘镜。目光死死盯住西南方向。风穿过桃林,吹乱了我的发,也没去整理。
远处,天边赤云压得更低。
镜面又一次震动。
这一次,波纹更加剧烈。那股力量离得更近了,大概只剩八十里。它的行进路线忽左忽右,像是在躲避什么探测,又像是故意暴露行踪。
我屏住呼吸。
结界已经启动,四方灵石正常运转,扇在手中,随时能出招。我能打,也能防。
就在这时,镜中突然闪过一道极细的黑线,从那团模糊影子里分裂而出,斜插着绕向西北侧。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一闪即逝。
我没有动。
但我知道,那是诱饵。
真身仍在西南,继续逼近。
我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扇柄。上面还残留着昨夜的血迹,已经被风吹干,颜色发暗。我用拇指抹了一下,没擦掉。
然后抬起头,盯着那片越来越近的波动。
风停了。
桃林安静得一根叶子都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