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奥林帕斯山地下 20 公里,“荧惑”遗迹船坞。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液压泄气声,五艘刚经历过生死时速的“鲲鹏”级殖民母舰,终于像疲惫的巨兽一般,稳稳地锁死在地下基地的重力锚点上。
外面的世界是死寂的火星地壳深处,没有阳光,只有冰冷的岩石和数千艘沉默的古老战舰。
“苏醒程序启动。”
随着指令下达,母舰内部那十万个休眠舱的指示灯由红转绿。镇静剂停止注射,肾上腺素开始泵入。
“啊——!!!”
第一声惨叫打破了宁静。紧接着是哭泣、呕吐和疯狂的嘶吼。
这不是正常的苏醒。
这十万人在冬眠中刚刚经历了一场跨越维度的“精神链接”。他们的潜意识被迫与外星战舰的火控系统同步,在梦境中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太空绞肉战。
现在,梦醒了,但恐惧残留了下来。
“医疗中心报告!出现大规模**‘急性应激反应’(Acute Stress Reaction)**!”白芷的声音带着哭腔,“大部分苏醒者出现定向障碍、过度换气,甚至有人出现了攻击行为!他们在砸舱门!如果不控制,会发生踩踏和暴动!”
“镇静剂!全员注射镇静剂!”杨烈在频道里大吼。
“住手。”
李星河的声音切入,冷静得像是一盆冰水。
“药物只能压制生理反应,压不住心理崩溃。他们现在陷入了**‘认知失调’(cognitive dissonance)**。”
李星河站在“祝融”号的指挥台上,看着监控里那些惊恐的人群。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他们是无所不能的星际战士。但醒来后,现实告诉他们,他们只是被困在几千万公里外、深埋地下的软弱肉体。现实与认知的巨大反差,摧毁了他们的安全感。”
“那怎么办?让他们做心理咨询?”陈二狗急得跳脚。
“没时间做咨询。我们要进行**‘群体认知重构’(cognitive Reframing)**。”
李星河转身,看向顾寒云。
“打开所有母舰的遮光板。”
“可是外面是黑的……”
“打开!”
随着装甲板的滑开,十万名处于恐慌中的移民,透过舷窗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狭窄黑暗的洞穴。
在“广寒”量子计算机的控制下,地下船坞的照明系统被调整到了特定的色温——4500K(暖白光)。
这在环境心理学中,是最接近地球正午阳光的色温。它能有效抑制褪黑素的分泌,欺骗大脑的松果体,让人产生“现在是白天、很安全”的潜意识暗示。
巨大的地下空洞被照亮。那两千艘银色的“荧惑”古舰整齐排列,像是一支威武的仪仗队。宏大的工业几何美学,瞬间给这群渺小的人类带来了一种巨大的**“崇高感”(Sublime)**。
惊叫声慢慢平息了。人们趴在窗口,震撼地看着这一幕。
“这就够了吗?”杨烈问。
“还不够。恐惧的根源是未知和孤独。”李星河拿起麦克风,“现在,我要给他们植入一个**‘锚点’(Anchoring)**。”
全舰队广播开启。
李星河的声音不再是命令式的冰冷,而是带上了一种心理学上称为**“共情式引导”**的低沉磁性。
“我知道你们在害怕。”
“你们刚刚在梦里拯救了舰队,现在醒来,却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底。”
“但这正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
李星河运用了**“意义疗法”(Logotherapy)**的技巧——这是心理学家维克多·弗兰克尔在纳粹集中营里悟出的真理:如果一个人知道为了什么而活(意义),他就忍受任何一种生活(苦难)。
“看看窗外。”
“那些战舰,是五亿年前的文明留下的遗产。它们在黑暗中等待了无数个世纪,就是在等你们。”
“你们不是难民,也不是逃兵。”
“你们是这个太阳系里,唯一能唤醒这支无敌舰队的**‘适格者’**。”
李星河的声音陡然拔高,利用**“群体暗示”**将个体的恐惧转化为集体的狂热。
“地球已经容不下我们的野心了。”
“这里,奥林帕斯山的地下,才是人类真正的王座。”
“我们要在这里,建立一个新的文明。一个不再被重力束缚,不再被老旧规则定义的文明。”
“现在,擦干眼泪。”
“走出舱门。去接收你们的遗产,去认领属于你们的……星辰大海!”
沉默。
几秒钟的死寂后,通讯频道里传来了第一声欢呼。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那是**“集体欢腾”(collective Effervescence)**。一种在共同仪式中产生的强烈情感能量,它能将个体的恐惧瞬间转化为群体的亢奋与归属感。
监控屏幕上,那些原本惊恐的人们开始有序地走出休眠舱。他们的眼神不再迷茫,而是充满了某种宗教般的狂热。
“搞定了。”
李星河关掉麦克风,擦了擦手心的汗。
“这比打仗还累。要是再晚一分钟,这帮人就真的疯了。”
“老板,你是个天生的煽动家。”叶红鱼在旁边看着他,眼神复杂,“你刚才利用了他们的**‘吊桥效应’**——把生死危机带来的生理唤醒,错误归因为对未来的激情。”
“管它是什么效应。”李星河看着那些涌向外星战舰的人群。
“只要能让他们拿起扳手干活,那就是好效应。”
“现在,人有了,船有了,基地也有了。”
李星河目光投向那个深邃的地下船坞尽头。
“该去看看那个给我们留门的主人了。”
“准备‘后土’号。我们去核心区。”
“去看看那个把‘纳粹钟’送给我们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