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屠夹着那块沉甸甸的石板，走在通往山腰执事殿的崎岖小路上。每走一步，腋下的石板都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皮肉，也烫着他的心。
他不过是个最低阶的魔兵监工，平日里见到巡逻的魔兵小队都要点头哈腰，何曾有过直面执事长老的机会？但想到魔尊那“清洗半数”的命令，想到林飞那小子看似平静却笃定的眼神，再掂量掂量怀中这块可能关乎自己生死荣辱的石头，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
执事殿守卫森严，两名气息比他强悍数倍的魔兵交叉骨矛，拦住了他的去路。
“站住！巴屠？你来此作甚？”守卫认得这个底层的监工，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巴屠咽了口唾沫，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将腋下的石板小心翼翼地捧出来：“两位大哥，小的有要事禀报库兹马执事！是关于……关于第七矿坑产量提升的法子！”
“产量提升？”守卫扫了一眼那粗糙的石板，嗤笑道，“就凭你？还能弄出什么花样？滚回去挖你的矿！”
“不是小的，是小的手下一个魔奴……”巴屠急忙解释，额角渗出冷汗，“他、他弄出了这个，说能大幅提升产量，小的试了试，两个时辰就见效！这才敢来禀报执事大人！”
守卫将信将疑，但“产量提升”在当前宗门严令下是头等大事，他们也不敢完全阻拦。其中一人冷哼一声：“等着！”转身进了大殿。
巴屠在门外焦灼地等待着，时间仿佛过得极慢。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怕执事不信，怕被斥责，更怕那林飞是在戏耍他，那他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名守卫终于出来，脸色有些古怪：“进去吧，库兹马大人要见你。”
巴屠心头一紧，连忙躬身，捧着石板，几乎是踮着脚走进了阴森的大殿。
大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血腥与某种药草的混合气味。一个身材干瘦、穿着暗红色执事袍、眼眶深陷的老者，正端坐在一张由白骨拼接而成的宽大座椅上。他手中把玩着一颗不知名兽类的头骨，眼神如同鹰隼，落在巴屠身上，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巴屠？”库兹马执事的声音嘶哑，像是砂纸摩擦，“你说……产量提升？”
“是、是的大人！”巴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那块石板，“小人手下有一魔奴，名唤林飞，他、他献上此物，说内有良策！小人已按其中浅显之法试行，两个时辰内，第七矿坑产出确有一成半增长！”
“一成半？”库兹马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精光。他不在乎魔奴的生死，但在乎效率。他微微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将石板从巴屠手中摄走，悬浮在他面前。
他目光扫过石板上的刻痕。起初，他眉头紧锁，带着不耐，这些词汇对他而言同样陌生。但看着看着，他脸上的轻蔑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和……凝重。
“人浮于事……无效消耗……差异化激励……”他喃喃念出几个关键词。他不懂现代管理学术语，但他能看懂其中直指核心问题的犀利！这份报告，不像是一个低贱魔奴能写出的胡言乱语，倒像是一个极其精通“驭下之道”和“资源统筹”的老辣之辈的手笔！
尤其是其中对现行管理模式“涸泽而渔”的批判，以及建立“贡献计量体系”的建议，虽然粗浅，却隐隐指向了一种更高效、更可持续的掌控方式。这触动了他身为管理者的神经。
“这真是那个叫林飞的魔奴所写？”库兹马声音低沉，带着压迫感。
“千真万确！小人亲眼见他刻写！”巴屠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库兹马沉默了。他指尖敲打着白骨扶手，心中念头飞转。一个魔奴，能有此见识？是别有来历，还是……天纵奇才？无论哪种，此事都已超出他一个小小执事能独自决断的范畴。魔尊近日正因为资源匮乏、各堂口效率低下而雷霆震怒……
风险与机遇并存。
他猛地站起身，吓了巴屠一跳。
“将此魔奴严加看管，但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伤他分毫！”库兹马下令，随即一把抓起悬浮的石板，身影一晃，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大殿之中，只留下余音回荡。
“本执事要面见魔尊！”
巴屠瘫软在地，浑身已被冷汗湿透。他只知道，天，真的要变了。
而在魔焰宗深处，那座终年笼罩在翻腾魔气中的狰狞大殿内。
魔尊厉狂天，正听着库兹马执事战战兢兢的汇报。他庞大的身躯隐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燃烧着血色火焰的眸子，清晰可见。
当库兹马呈上那块石板，并转述了矿坑的初步成效和林飞的“狂言”后，厉狂天并未立刻发作。
他伸出覆盖着暗色鳞甲的巨手，石板轻若无物地落入他掌心。他那蕴含着恐怖力量与意志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刻痕。
“规则……激励……可持续……”
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血色眸子中的火焰跳动得更加剧烈。身为魔尊，他统治着庞大的宗门，依靠的是绝对的力量和残酷的惩罚。他并非不懂管理，但他的管理，就是让所有人在恐惧中屈服。
然而，这份来自最底层的、粗陋却直指本质的报告，像是一根细针，刺入了他固有的思维模式。
恐惧，能让人不敢反抗，但能让人主动创造更多价值吗？
这个叫林飞的魔奴，似乎在说——不能。他提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一个魔奴……”厉狂天的声音如同闷雷，在大殿中滚动，“竟敢妄言宗门大政……有趣。”
他没有愤怒，反而……产生了一丝兴趣。一种看到新奇玩具，或是发现某种未知法则般的兴趣。
“库兹马。”
“属下在！”
“将那个林飞……”厉狂天血眸微眯，魔气翻涌，“带来见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