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信和门口的威胁礼物,像两根毒刺,让林瀚意识到,腐败的毒瘤已在特区肌体内滋生,并且气焰嚣张,再不切除,将深入骨髓。
他没有立刻拍案而起,而是选择了更隐蔽、更致命的方式。他约见了特区纪委书记罗诚,一位同样从中央调来、以铁面无私着称的老纪检。两人在罗诚那间陈设简朴的办公室里密谈了近两个小时。
“罗书记,情况就是这样。孙福才的问题,恐怕只是冰山一角。人才引进是特区未来的命脉,他们连这里都敢伸手,其他地方可想而知。”林瀚将匿名信和威胁纸条的复印件推到罗诚面前。
罗诚戴着老花镜,仔细地看着,眉头紧锁,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证据虽然还不够完整,但指向性很明确。孙福才掌管行政处,油水厚,位置关键,动他,会牵动很多人。”
“正因为关键,才必须动!”林瀚语气坚决,“我们要传递一个明确的信号:特区是干事创业的地方,不是蝇营狗苟的温床!无论涉及到谁,只要伸手,就必须付出代价。这件事,我支持纪委一查到底,需要管委会协调的任何资源,我亲自来抓。”
罗诚抬起头,看着林瀚年轻却坚毅的脸庞,点了点头:“好!有林副主任你这句话,我这把老骨头就陪他们玩玩。我马上组织最可靠的人,成立内部调查小组,就从这安置房入手,进行缜密初查。”
调查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展开。小组人员避开常规渠道,通过银行流水、实地暗访、约谈相关知情人等方式,一点点剥离孙福才披在外的伪装。证据链很快清晰起来——孙福才不仅利用安置房分配牟利,还涉及办公用品采购虚高报价、下属单位小金库等问题,可谓“雁过拔毛”。
时机成熟。一个清晨,阳光刚刚洒进管委会大楼,多数人还在吃着早餐、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纪委书记罗诚亲自带着两名纪检干部,敲开了行政处处长孙福才办公室的门。
孙福才正端着茶杯,看着报纸,心情似乎不错。当看到罗诚严肃的面孔和跟在他身后的纪检干部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孙福才同志,根据初步掌握的情况,请你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就一些问题配合组织调查。”罗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罗…罗书记,这是从何说起?我…我一直勤勤恳恳……”孙福才试图强作镇定,但语无伦次。
“有什么问题,我们会搞清楚。现在,请跟我们走吧。”罗诚没有给他更多辩解的机会。
在办公楼里一些工作人员惊愕、复杂、甚至带着一丝快意的目光注视下,孙福才被带离了办公室。他肥胖的身躯在那一刻显得有些佝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管委会的每一个角落。有人拍手称快,认为林副主任动了真格;有人如坐针毡,生怕下一把火会烧到自己头上;更多的人则在私下里热烈议论,猜测着孙福才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人物,以及林瀚这把“反腐火”到底会烧到多大范围。
赵德明是在自己的豪华办公室里得知这个消息的。他先是猛地将手中的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骂了一句脏话,随即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孙福才是他安插在管委会内部的一个重要“内线”,许多消息和方便之门都通过他。孙福才倒下,意味着他失去了一个关键的眼目和触手。
“林瀚……你够狠!”赵德明眼神阴鸷,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恭敬中带着一丝急切,“王主任,孙福才出事了……对,刚被纪委带走了……我担心他会乱说话……您看……”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沉稳的声音,说了几句。赵德明听着,脸上的紧张神色稍稍缓解,但眼神中的戾气却丝毫未减。
而在管委会副主任办公室,林瀚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孙福才被带上车的场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知道,这只是一声惊雷,真正的暴风雨,还在后面。
罗诚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语气带着一丝凝重:“林副主任,孙福才的心理防线不太坚固,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他吐露了一个情况……他说,赵德明的永昌贸易,可能不仅涉及土地问题,还和近期越来越猖獗的走私活动有染。而且,据他暗示,赵德明的保护伞,可能……可能就在我们管委会内部,级别不低。”
林瀚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果然,拔出萝卜带出泥。案件的深度和广度,正在向他预料中最坏的方向发展。
“继续审,把细节挖透。同时,所有信息严格保密。”林瀚沉声下令。他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而漩涡的中心,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