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杀回天机塔的动静，整座城都能听见。
先是塔底爆开一团灰光，三具守门的巨型傀儡被虚无之力分解成粒子。接着塔身剧烈震颤，从第一层开始，每层窗户都炸出刺目的银灰交缠的光芒——那是玄的虚无本源与塔内防御阵法碰撞的结果。
塔外街道上，那些被情感瘟疫影响的行人纷纷停下动作，仰头望向高塔，脸上露出诡异的统一表情：嘴角上扬，眼睛瞪大，像一群被操纵的木偶。
“开始了……”一个卖糖人的老头喃喃道，“家主要启动‘万傀朝宗’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僵直，眼白迅速被灰色侵蚀。不止是他，整条街、整个天机城，所有被动了手脚的人，同时转身，迈着整齐的步伐，朝天机塔汇聚。
数十万“人”，沉默而有序，如同潮水。
塔顶平台，天机子站在水镜前，看着下方景象，不但不慌，反而露出满意的笑容。
“玄那孩子，比我想的还能干。”他转头看向被锁在平台中央的虚无道尊，“道尊大人，你看到了吗？你儿子在下面拼命，很快，你女儿也要上来了。一家人团聚，多感人啊。”
虚无道尊低着头，长发遮脸，一言不发。
但他的身体在颤抖。
不是恐惧，是愤怒。
天枢站在父亲身旁，眉头紧锁：“父亲，玄毁了控制核心，现在完全失控，万一他杀上来……”
“杀上来才好。”天机子冷笑，“他的虚无本源还不完整，需要吸收更多能量才能完全觉醒。等他杀穿九层塔，吞噬掉所有傀儡和守卫的本源，正好替我们完成‘养蛊’的最后一步。”
他指向水镜中正在塔内血战的玄：
“看，多完美。他现在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刀，替我们清除所有障碍，最后……”
他做了个握拳的手势：
“再用他妹妹的血脉做引子，把这对兄妹一起炼成‘终极兵器’。”
天枢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下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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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溶洞通往塔底的密道中。
沈清弦一行人能清晰听到头顶传来的爆炸和厮杀声。
“你哥哥……一个人能行吗？”铃月忍不住问。
小草咬着嘴唇，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密道尽头又是一扇门，门外就是塔底大厅。
众人刚要出去，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对话声。
是玄的声音，和一个苍老声音在交谈。
“……所以父亲早就知道，我的左眼里有他的封印？”玄问。
“当然知道。”苍老声音回答，“虚无道尊自以为聪明，以为留个后手就能救你。但他忘了，天机世家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心。我们故意不摧毁那道封印，就是为了今天——让你在最绝望时重获力量，然后怀着复仇的怒火，替我们扫清障碍。”
沉默。
然后玄笑了。
笑声很冷，很空洞。
“所以我现在做的一切，都在你们的算计中？”
“对。”苍老声音坦然，“包括你妹妹此刻正在密道里偷听。小草，出来吧，别躲了。”
门被推开。
大厅里，玄站在中央，浑身是血，左眼空洞还在渗血，右眼死死盯着对面。
对面站着三个人——天机子、天枢，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黑袍老者。老者瘦得像骷髅，眼眶深陷，手中握着一根白骨杖，杖顶镶嵌着一颗灰蒙蒙的眼珠。
“这位是‘骸骨上人’，血神教的副教主。”天机子介绍，“也是我们天机世家的……合作伙伴。”
骸骨上人咧开嘴，露出满口黑牙：
“小娃娃们，又见面了。上次在青云宗，你们毁了我教一具分身，这笔账，今天该算了。”
沈清弦握紧月影剑：“血神教果然和天机世家勾结。”
“不是勾结，是合作。”天机子纠正，“我们有共同的目标——炼化虚无道尊，制造能对抗‘祂’的兵器。而血神教……需要虚无本源来完成‘血神降世’仪式。”
他看向小草：
“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小草，乖乖过来，用你的血脉唤醒你父亲体内完整的虚无本源。事成之后，我可以饶你和你哥哥一命。”
“别听他的！”玄厉喝，“妹妹，快走！他们要用我们兄妹的血肉和神魂做祭品，召唤血神的分身降临！”
话音刚落，骸骨上人突然举起白骨杖。
杖顶眼珠转动，射出一道灰光，直取玄！
玄想躲，但身体已到极限，慢了半拍。
灰光命中胸口，将他钉在墙上。
“哥！”小草冲过去。
“别过来！”玄嘶吼，“这是‘蚀魂咒’！碰了你的神魂也会被污染！”
小草僵在原地，眼泪涌出。
沈清弦和墨渊同时出手。
混沌剑气斩向骸骨上人，寂灭道韵封锁天机子和天枢。
但骸骨上人只是轻蔑一笑，白骨杖往地上一顿。
地面裂开，爬出九具血色骷髅，每具都有化神后期的实力！
“陪他们玩玩。”骸骨上人吩咐，“老夫先办正事。”
他走向玄，枯瘦的手按在玄额头：
“多好的材料……半人半傀，身负虚无本源，神魂中还留着父亲的封印……正好用来做血神分身的载体。”
他开始念咒。
玄发出痛苦的嘶吼，皮肤下浮现血色符文，左眼空洞里涌出黑色血液。
“住手！”小草尖叫，生命道韵爆发，化作绿色藤蔓缠向骸骨上人。
但藤蔓刚靠近，就被一层血色护罩弹开。
“没用的。”骸骨上人头也不回，“你的血脉还没完全觉醒，伤不了我。不过快了……等你父亲的本源被抽出，你的血脉就会自动补全。到时候……”
他舔了舔嘴唇：
“你就是最好的祭品。”
绝望。
沈清弦被三具血骷髅缠住，墨渊被天机子和天枢围攻，铃月三人更是在另外六具骷髅的攻势下岌岌可危。
而玄，正在被活活炼成血神分身的载体。
就在这时——
“够了。”
平台方向，传来虚无道尊平静的声音。
所有人动作一顿。
天机子转头，皱眉：“道尊大人，您还是省省力气吧。九条‘锁魂链’钉着您的本源，您动一下，神魂就会撕裂一分。”
“我知道。”虚无道尊抬起头，露出苍白而温柔的脸，“所以我一直没动。”
他看着小草，眼中满是愧疚和爱：
“草儿，对不起。为父一直是个懦夫。三万六千年前，我为了寻找‘祂’的弱点，自愿被吞噬，却连累你母亲战死，让你们兄妹受苦。如今，我又被天机世家囚禁百年，眼睁睁看着玄儿被改造成傀儡，看着你陷入绝境……”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决绝：
“但今天，为父要勇敢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
然后，猛地一挣！
钉在他四肢和躯干的九条锁魂链，同时绷紧！
但不是束缚他，而是……被他主动拉扯！
链子上亮起刺目的银光，那是锁魂链在抽取他的本源！
“父亲不要！”玄嘶吼，“那样你会神魂俱灭的！”
“我知道。”虚无道尊笑了，“但这是唯一能救你们的方法。”
他看向天机子：
“你们不是想要完整的虚无本源吗？好，我给你。”
他双手结印，眉心裂开一道缝隙，一颗灰蒙蒙的珠子缓缓飞出。
那是他的道基核心——虚无道种！
“以我之魂，燃我之道，唤虚无真名——”
“本源，归位！”
虚无道种炸开！
不是毁灭，而是释放。
海量的虚无本源涌出，却不是涌向天机子或骸骨上人，而是分成两股——
一股注入玄体内！
一股注入小草体内！
“不！”天机子脸色大变，“快阻止他！”
但晚了。
玄身上的血色符文被虚无本源冲刷、湮灭。钉在他胸口的蚀魂咒光柱寸寸崩碎。
他落在地上，左眼空洞迅速愈合，右眼的银色符文褪去，恢复成正常的黑色瞳孔。
更惊人的是，他的气息开始暴涨！
化神巅峰……炼虚初期……炼虚中期……炼虚后期！
直达炼虚巅峰！
而小草那边，生命道韵与虚无本源在她体内完美融合，眉心浮现一枚双色印记——左绿右灰。
她的修为同样飙升，直达炼虚中期！
兄妹二人，同时觉醒。
“现在……”虚无道尊的身影开始变淡，声音却无比清晰，“轮到你们了，孩子们。”
他看向玄：
“玄儿，为父没什么能给你的，只有一道‘虚无真解’的传承。记住，虚无不是毁灭，而是另一种存在。用它，守护你想守护的人。”
他又看向小草：
“草儿，你是生命与虚无的奇迹。你的血脉，是打开‘终极之门’的钥匙。但要不要打开，由你自己决定。”
最后，他看向沈清弦和墨渊：
“混沌，归墟。九大开天者中，你们两个最年轻，却也最有潜力。我的孩子们，拜托你们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消散。
连一丝神魂都没留下。
彻底陨落。
“父亲——！！！”
玄和小草同时跪地，痛哭失声。
天机子脸色铁青，骸骨上人眼中却闪过兴奋：
“好！死得好！虚无道尊一死，他的本源再无限制，正好便宜了这对兄妹！抓住他们，血神分身的载体和祭品都有了！”
他再次举起白骨杖。
但这次，玄先动了。
他甚至没起身，只是抬起头，右眼看向骸骨上人。
没有光芒，没有波动。
但骸骨上人周围的空间，突然“消失”了。
不是破碎，不是扭曲，而是真正的消失——连带着他本人，一起化作了虚无。
一息之后，空间恢复。
骸骨上人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根白骨杖，“当啷”落地。
炼虚后期的血神教副教主，就这么……没了。
全场死寂。
连天机子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力量？！
玄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妹妹。”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父亲教我的第一课：对付恶人，不用讲道理。”
他转头，看向天机子：
“天机家主，轮到你了。”
天机子下意识后退一步，但随即镇定下来：
“玄，别忘了，你体内还有天机世家植入的十三道禁制。我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让你——”
“让我怎样？”玄打断他，“爆体而亡？神魂俱灭？”
他笑了：
“你试试。”
天机子咬牙，催动禁制。
但玄纹丝不动。
“怎么可能？！”天机子惊骇，“那些禁制明明……”
“明明刻在我的心脏、经脉、神魂各处，对吧？”玄淡淡道，“但你可能忘了，虚无本源的特性之一，就是‘虚化’。你刻下的所有禁制，在我觉醒的那一刻，就已经被虚化、分解、不存在了。”
他踏前一步：
“现在，该我讨债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消失了。
不是瞬移，不是隐身，而是……融入虚无。
下一秒，天机子感到胸口一凉。
低头，一只灰蒙蒙的手从他胸前穿出，手里握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这一下，是为我父亲。”玄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手收回。
天机子瘫倒在地，看着胸口的空洞，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但他还没死——炼虚修士没那么容易死。
“天枢……救我……”他伸手。
天枢站在原地，脸色惨白，一动不动。
“为什么……”天机子嘶哑道。
“因为我也受够了。”天枢声音颤抖，“父亲，你为了炼成‘终极兵器’，连母亲都能献祭……我早就想说了，你才是真正的怪物。”
他退后一步，跪下：
“玄公子，小草姑娘，天机世家……愿意臣服。”
玄没理他，只是看向天机子：
“第二下，为那些被你抽离神魂、炼成傀儡的无辜百姓。”
他抬手，对着天机子眉心一点。
天机子的神魂，被硬生生扯出体外，然后……分解成最基础的能量粒子。
彻底陨落。
做完这一切，玄转身，看向沈清弦等人：
“塔外的那些‘人’，我会处理。给我一个时辰，还你们一座干净的天机城。”
他顿了顿：
“然后，我们该谈谈……怎么对付‘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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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天机塔顶平台。
玄确实做到了。
城内外数十万被情感瘟疫和控制的人，被他用虚无本源一一“净化”——不是杀死，而是将他们体内的灰雾和血符抽离、分解。
那些人清醒后，茫然四顾，然后跪地痛哭，感激涕零。
天机世家残存的族人，在天枢的带领下，宣布臣服于小草——毕竟她现在是虚无道尊的直系血脉，也是这座城的合法继承人。
但小草拒绝了。
“我不是来当城主的。”她看向玄，“哥哥，你留下吧。天机城需要有人重建。”
玄摇头：“我要跟你走。父亲最后的遗愿，是让我们兄妹在一起，对抗‘祂’。”
他看向沈清弦：
“而且，我知道‘终极之门’在哪里。”
“终极之门？”沈清弦问。
“父亲留下的最后信息。”玄摊开手掌，掌心浮现一枚双色符文，“他说，九大开天者在最初，曾联手创造了一个‘终极武器’，用来应对无法抗衡的敌人。那件武器，被封印在一扇门后。而打开门的钥匙……”
他看向小草：
“就是妹妹的血脉。”
沈清弦和墨渊对视。
这和他们从守墓人那里得到的信息吻合——九大开天者确实留了后手。
“门在哪里？”墨渊问。
“在‘时间尽头’。”玄说，“一个不属于现在、过去、未来的缝隙里。要去那里，需要集齐三样东西:混沌源珠、归墟剑意，以及……”
他顿了顿：
“生命与虚无之血。”
“那就是我和哥哥了。”小草轻声道。
“对。”玄点头，“但父亲还说了另一件事——打开终极之门，需要付出代价。很可能是……献祭开门者的生命。”
空气凝固。
“所以这是一道选择题。”铃铃月总结，“开门，可能死；不开门，等‘祂’完全苏醒，大家一起死。”
“还有第三条路。”玄突然说，“父亲在信息里暗示，如果能找到第九开天者残留的意识，让他从内部配合，或许可以降低代价。”
“第九开天者……”沈清弦想起小草之前的话，“他被‘祂’吞噬了，但还保留着意识？”
“对。”玄点头，“父亲在‘祂’体内时，曾感应到第九开天者的意识波动。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而且……”
他眼中闪过复杂：
“第九开天者，似乎一直在等待某个时机。”
“什么时机？”
“不知道。”玄摇头，“但父亲说，那个时机，与‘情感’有关。”
又是情感。
“祂”的弱点，也是击败“祂”的关键。
沈清弦沉吟片刻：
“既然如此，我们先去找第九开天者的意识。终极之门作为最后手段。”
“同意。”墨渊点头。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李纯阳跃跃欲试，“去哪儿找？”
玄看向东方：
“去‘祂’的老巢——虚无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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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虚无深渊最深处。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物质。
只有一片永恒的、纯粹的虚无。
但在虚无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的、缓缓搏动的灰色心脏。
心脏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和嘴巴。
眼睛开合，倒映着无数世界的生灭。
嘴巴张合，发出混乱的呓语。
“祂”的本体。
突然，心脏剧烈搏动了一下。
所有眼睛同时睁开，看向同一个方向。
嘴巴咧开，发出兴奋的笑声：
“来了……我的孩子们……来了……”
“带着……钥匙……来了……”
“等你们……好久了……”
心脏深处，一道微弱的意识突然苏醒。
那是第九开天者残留的最后一丝清明。
他“看”向心脏外，仿佛能穿透无尽虚无，看到正在赶来的沈清弦一行人。
然后，他笑了。
无声地，笑了。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三万六千年的潜伏……该结束了……”
“这一次……一定要……彻底终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