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牧的意识在剧痛与丹药温和药力的拉扯中沉沉浮浮。
他听到枫玥谷主那急切的追问，关于他的身份，关于他的丹火。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野模糊，只能看到一张带着紧张与期盼的清丽面容。
“我……”他声音嘶哑干涩，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我不知道父母是谁。自记事起，便是孤儿，被慕容家主收养。他说，我母亲于他有恩，故收我为义子。”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在慕容家如同影子般存在的岁月浮上心头。
义子之名，却无义子之实，更多的，是慕容浩等人无休止的欺凌与羞辱，是资源匮乏下的挣扎，是那看似恩情实则枷锁的束缚。
“晚辈，只是一介侥幸得了些传承的丹道散修……”他看向枫玥谷主，眼神因伤势而涣散，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不自量力，妄图撼动慕容家与血魔教这等庞然大物。如今落得这般田地，是咎由自取……”
他咳出一口淤血，气息更加微弱：“谷主，若未做好，被慕容家，与血魔教联手追杀至死，的准备，还是，莫要再插手了，晚辈，感激不尽。”
话音未落，他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彻底晕死过去，体内那丝独特的丹火气息也随之收敛。
“你！”枫玥谷主心中一紧，正欲强行渡入灵力将他唤醒，问个水落石出——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微弱的青光自楚牧丹田处溢出，光芒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紧接着，一只体型缩小了数倍、浑身羽毛凌乱、光芒虚幻仿佛透明的小鸾鸟，挣扎着飞了出来。
它显然是耗尽了所有力量，连飞行都摇摇晃晃，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焦急和愤怒，用它那几乎没了力气的喙，一下下地啄着枫玥谷主的手背，发出微弱却执拗的哀鸣。
看到这只青羽鸾鸟的瞬间，枫玥谷主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太熟悉这只灵鸟了！
这是她师尊，当年最钟爱的灵宠之一的后裔！
其血脉特征、那独特的灵魂波动，她绝不会认错！师尊失踪前，曾言及将此鸾鸟血脉留予后人护道……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
那独特的丹火本源、这只青羽鸾鸟、楚牧的年龄、他提及的被慕容家以“恩情”收养……
他真的是师尊的孩子！
是她的师弟！
巨大的悔恨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枫玥谷主！
她刚才竟然犹豫了！
她竟然因为顾忌慕容家，差点眼睁睁看着师尊唯一的血脉、她的小师弟，死在自己面前！
“我……我早该想到的！”她声音颤抖，俯身紧紧抱住昏迷的楚牧，眼中充满了自责与后怕。
然而，就在她心绪激荡，悔恨交加之际，一股暴戾而充满怨毒的气息自身后猛然爆发！
“咳……咳咳……枫玥！你疯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杂种，竟敢重伤我！”
慕容天川不知何时已从碎石堆中挣扎着站起，他浑身浴血，右臂软软垂落，脸色狰狞如同恶鬼，“你等着！慕容家绝不会放过你！你这枫玥谷，就等着被夷为平地，满门诛绝吧！”
这充满威胁的咆哮，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点燃了枫玥谷主心中那因悔恨而转化出的滔天怒火与杀意！
她轻轻将楚牧放下，缓缓站起身。
当她转过身，面对慕容天川时，脸上的所有情绪都已消失，只剩下一种冰封万载的极寒与决绝。
她周身原本平和的气息骤然变得凌厉无比，元婴中期的庞大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向慕容天川！
“你，该死。”三个字，如同来自九幽寒狱的审判。
慕容天川被这股远超之前的杀意和威压震得心神一颤，他色厉内荏地吼道：“枫玥！你想清楚！杀了我，就是与慕容家彻底不死不休！再无转圜余地！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值得吗？！”
枫玥谷主置若罔闻。
她玉手轻抬，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如实质、呈现月白之色的剑气瞬间生成。
剑气不大，却仿佛蕴含着切割空间的锋锐，周围的空气都发出被撕裂的细微声响。
“枫玥秘剑·残月！”
她指尖轻点，那道月白剑气无声无息地消失，下一瞬，已然出现在慕容天川胸前！
慕容天川心神激荡，疯狂催动残存灵力，祭出一面刻画着狰狞鬼首的黑色盾牌挡在身前，同时身形急退！
“嗤——！”
月白剑气斩在鬼首盾牌上，没有巨响，只有一声轻微的割裂声。
那面品阶不低的防御法宝，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被从中一分为二！
剑气速度稍减，却依旧凌厉，瞬间掠过慕容天川的胸膛！
“噗嗤！”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鲜血飙射！
慕容天川惨叫着再次倒飞，眼中终于露出了真正的恐惧。他没想到对方实力如此强横，杀意如此坚决！
“疯子！你这个疯子！”他嘶吼着，不敢再硬接，施展身法，化作一道道残影，试图拉开距离，同时不断打出各种阴毒法宝和远程攻击，毒针、鬼火、诅咒符箓，铺天盖地般涌向枫玥谷主。
枫玥谷主面色冰冷，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下，下一刻便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一道残影之前，袖袍一卷，那些毒针鬼火便如同泥牛入海，消散无踪。
她并指再点，又一道“残月”剑气射出，将慕容天川匆忙间打出的一面血色小幡连同其后的一道残影一同绞碎！
两人身影在空中、地面不断闪烁、碰撞。
慕容天川凭借元婴期的修为和诡异手段拼命周旋，时而遁入阴影，时而分化幻影，各种压箱底的保命符箓、一次性法宝不要钱般地抛出，引发阵阵爆炸和能量乱流。
枫玥谷主则如同月下死神，步伐玄奥，剑指凌厉。
她的攻击并不华丽，却精准、高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月白剑气纵横交错，每一次出现，都逼得慕容天川狼狈不堪，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灵力飞速消耗。
山谷上空，因两位元婴强者的全力交锋，灵气变得狂暴无比，天色昏暗，风云倒卷，仿佛天地都在为之变色！
慕容天川越打越是心惊，越是绝望。
他感觉到对方的杀意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锁定着自己，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和逃离的机会。
再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住手！枫玥谷主！我认栽！我道歉！我立刻离开，永不踏足此地！此事就此作罢如何？！”他终于放下了所有骄傲，嘶声求饶，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然而，枫玥谷主回应他的，是更加凌厉、更加密集的“残月”剑气！剑气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将他所有退路封死！
“啊——！既然你不给我活路，那就一起死吧！”
慕容天川被逼到了绝境，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之色！他猛地停止躲闪，双手疯狂结印，周身灵力以一种毁灭性的方式向内塌缩、沸腾！
一股极其不稳定、令人心悸的恐怖能量波动从他丹田处疯狂涌出！
他竟然想要自爆元婴，拉枫玥谷主同归于尽！
元婴强者的自爆，威力足以毁灭方圆数十里！
枫玥谷主眼神一凝，攻势不由得微微一滞，周身月白光芒大盛，显然是在准备全力防御这玉石俱焚的一击。
然而，就在这能量积聚到顶峰，即将失控爆开的刹那，慕容天川眼底深处那抹对死亡的极致恐惧，终究压倒了他的疯狂！
他不想死！
他还有大好的前程，怎能死在这里？
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和求生欲，让他自爆的进程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迟滞和破绽！
他原本打算借此逼迫枫玥谷主后退，为自己争取遁走的机会！
但他低估了枫玥谷主的决绝和对战机的把握！
就在他气势由自爆转向遁逃，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秘剑·月殒！”
枫玥谷主清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告。
她并拢的食指与中指之上，所有的月白光华尽数收敛，凝聚为一点极致璀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微小光点。
随即，她对着慕容天川的丹田位置，隔空，轻轻一点。
那点微光无声无息地跨越了空间的距离，直接没入了慕容天川的丹田。
慕容天川脸上的疯狂、恐惧、算计，瞬间凝固。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识海。
那里没有伤口，没有鲜血，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苦修数百年的元婴，在那点微光没入的刹那，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瞬间消融、崩解、湮灭！
所有的灵力，所有的生机，如同潮水般退去。
“不……可……能……”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神迅速黯淡下去，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无声息。
一位元婴初期强者，就此陨落。
在他气息彻底消散的刹那，天空之中，仿佛响起了一声无声的悲鸣，浓厚的乌云翻滚，一道血色闪电划破天际，旋即又恢复昏暗，仿佛天地也在为一位元婴的逝去而显露出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