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美的鱼汤香气在小院里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指大动。刘芒坐在简陋的木桌旁,眼巴巴地望着灶台方向,心里对这顿地道的渔家饭充满了期待。
在黄县城里,他也吃过不少次鱼,厨子手艺不能说差,但总觉得少了点“原汁原味”的烟火气。这太史大娘一看就是操持家务的好手,手艺应该错不了。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一个精壮高大的青年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海风的气息,开口就喊“娘”。刘芒眼睛一亮,心思立刻活络起来。他脸上瞬间堆起一个灿烂无比、人畜无害的笑容,主动站起身迎了上去,语气热情得近乎夸张:
“哎呀!这位就是太史大娘的儿子吧?真是一表人才,好个壮小伙!我是你娘……呃,刚认识的好友,跟你娘平辈论交!” 他拍了拍胸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我姓刘,单名一个芒字,你可以叫我……刘叔叔。”
“噗——”
话音刚落,灶台边的太史大娘手一抖,差点把锅铲扔进鱼汤里。她扭过头,瞪圆了眼睛看着刘芒,一脸“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的表情。
刚进门的太史慈更是直接被这话噎住了,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至少小五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又看看自家老娘那尴尬的表情,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特么什么跟什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让我叫他叔叔?!还跟我娘平辈论交?!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他拳头下意识地握紧,眼神锐利地扫向刘芒,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子给扔出去。
站在刘芒身后的亲卫十三等人,冷汗都快下来了。他们太了解自家公子这信口开河、占便宜没够的德行了。
眼看太史慈那高大魁梧的身板和瞬间冷冽的气势,明显是个练家子,而且正在暴走的边缘,十三赶紧一步上前,挡在刘芒侧前方,对着太史慈抱拳赔笑:
“这位兄弟,误会!误会!我家公子年少顽皮,最爱开玩笑,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他这是跟您逗闷子呢!”
太史慈胸口起伏,强压着火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谁家孩子这么开玩笑?” 他简直无语至极。这个时代虽然平民百姓间男女大防没那么严苛,但一个半大少年,张口就说跟人家母亲是“好友”,还要当人家“叔叔”,这已经不是顽皮,简直是轻浮无礼,带着点侮辱意味了。
太史慈性子刚直,最重礼数,此刻真恨不得立刻把这不速之客“请”出家门。
刘芒见太史慈脸色铁青,眼神不善,也意识到这个玩笑似乎开过头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嘿嘿干笑了两声,没敢再继续嘚瑟。
好在这时,太史大娘端着热气腾腾、奶白色的鱼汤锅从灶台走了过来,没好气地瞪了刘芒一眼,嗔怪道:“你个死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啥话都敢瞎说!还不快过来坐下吃鱼!慈儿,你也别愣着了,快洗洗手吃饭!”
她虽然嘴上骂着,但语气里并没有太多真正的怒气。经过这几天的“交锋”,她算是摸清了这小公子的脾性,就是调皮捣蛋,爱闹腾,但心眼不坏,比起那些眼睛长在头顶、拿鼻孔看人的世家子弟,反而显得真实可爱得多。
所以,她心里并没真生气,反而觉得这气氛……有点哭笑不得的热闹。
刘芒有点尴尬,赶紧借坡下驴,麻溜地坐回桌边,还热情地朝太史慈招手:“哎呀哎呀,是我的错,我的错!这位大哥,快快来,别客气,尝尝我家太史大娘的手艺!这鱼汤闻着就鲜掉眉毛!”
太史慈:“……”
他更加无语了。这到底是谁家啊?怎么搞得你像是主人,我反倒成了客人似的?
他看着母亲已经摆好了碗筷,又瞥了一眼那锅确实诱人的鱼汤,终究是压下了火气,闷声去井边打了水洗手,然后沉着脸坐在了桌子另一边,离刘芒远远的。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但架不住刘芒脸皮厚,太史大娘又是个豁达开朗的性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又把气氛搅和得活络起来。太史慈虽然不怎么搭话,只是埋头吃鱼,但紧绷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十三等亲卫则恭敬地站在一旁,太史大娘热情地给他们也盛了汤,几人推辞不过,才小心地坐在下首陪着。
饭桌上,十三和太史慈年纪相仿,便主动搭话,自我介绍道:“太史兄弟,我叫余佑,是我家公子的亲卫,排行十三,你叫我十三就行。”
太史慈咽下口中的食物,抬头看了十三一眼,见对方态度诚恳,便也抱拳回礼,声音沉稳:“幸会。我复姓太史,単名一个慈,字子义。”
“噗——咳咳咳……”
他话音刚落,旁边正美滋滋喝下一口鱼汤的刘芒,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猛地呛住,鱼汤直接从鼻孔里喷了出来!顿时呛得满脸通红,眼泪鼻涕齐流,弯着腰剧烈地咳嗽起来,那模样狼狈不堪!
“公子!”
“小公子!”
十三和太史大娘都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给他拍背递水。
刘芒好不容易顺过气,也顾不上擦脸,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太史慈,声音都变了调:“你……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太史慈?!太史子义?!”
太史慈被刘芒这过激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微微蹙眉,但还是点了点头:“正是。有何不妥?”
太史慈!真的是那个太史慈!刘芒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东莱太史慈!三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忠义猛将!为报孔融恩情,单骑突围向刘备求援;神亭岭与孙策大战百余回合不分胜负;智勇双全,箭术超群……罗贯中笔下“矢志全忠孝”的名将!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是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小渔村里?跟他那……搞投壶骗局的老娘住在一起?!
我靠!我刚才干了什么?!我让太史慈叫我叔叔?!我还跟他娘称兄道弟?!刘芒瞬间感觉头皮发麻,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这特么……历史名将就这么被自己得罪了?!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
巨大的震惊和懊悔过后,刘芒脸上立刻堆起了比刚才还要灿烂十倍、甚至带着点谄媚的笑容,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往太史慈那边凑了凑,语气也变得无比“真诚”和“热情”:
“哎呀呀呀!原来是太史大哥!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小弟我有眼不识泰山,刚才纯属开玩笑,哈哈,千万别介意,千万别往心里去哈!”
他生怕太史慈不信,赶紧把自己的“后台”搬出来,试图拉近关系:“那个……我大哥是刘备!对,就是咱们东莱郡的太守,刘备刘玄德!亲大哥!我师从蔡邕蔡公,我是汉室宗亲!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他这番急转弯的态度和迫不及待“拼爹拼哥”的做派,更是让太史慈眉头紧锁。
太史慈性子刚烈,最是厌恶这种仗着家世背景、自身却轻浮无行的纨绔子弟。刘芒此刻的表现,简直精准地踩在了他的雷区上。
他虽然面上没有直接驳斥,但那微微后仰的身体、冷淡的眼神和紧抿的嘴唇,无一不在清晰地表达着他的厌恶和不屑。太守的弟弟?汉室宗亲?就可以如此不知礼数、前倨后恭吗?
太史大娘也察觉到了儿子毫不掩饰的反感,气氛再次尴尬起来。她连忙打圆场,一边给刘芒夹菜,一边夸鱼汤鲜美,试图把话题岔开。
然而,刘芒此刻一心只想挽回在历史名将心中的形象,脸皮厚到了极致。
他完全无视了太史慈的冷脸,不停地没话找话,一会儿夸太史慈身材魁梧定是武艺高强,一会儿又问海边捕鱼危不危险,甚至还试图把自己碗里最大的一块鱼肉夹给太史慈。
这顿饭,就在刘芒单方面的“热络”和太史慈全程的“冷漠”中,不尴不尬地吃完了。
刚一放下碗筷,太史慈便立刻站起身,对着母亲简单说了句“娘,我出去收拾渔具”,然后看都没看刘芒一眼,径直转身出了院门,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刘芒伸出去还想搭话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来。他望着太史慈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心里那叫一个失落和郁闷,忍不住暗自嘀咕:
“靠!拽什么拽啊!小爷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不就是个名将吗?有什么了不起!等小爷我……等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能悻悻地收回手,化悲愤为食量,把剩下的鱼汤喝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