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的月光被涟漪打碎,银辉跳跃。那一声轻微的“哗啦”水响之后,一切重归寂静,仿佛只是鱼儿跃水,或是夜风吹动了缆绳。但林悠然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她融合了圣莲血脉的感知力告诉她,那绝非寻常动静。空气中多了一丝极淡的、不属于水汽与草木的陌生气息,带着水底的微腥与一种刻意收敛的生机。
她没有点燃灯火,只是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隐在窗棂的阴影里,目光如炬地扫视着窗外河面。系在窗下的小小乌篷船随着水波轻轻晃动,船篷在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黑影。
就在她凝神探查之际,那船篷的黑影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压得极低、带着水汽的年轻男声,带着一丝试探响起:
“可是……林先生?”
这声音陌生,却并无恶意,反而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恭敬。
林悠然心中微凛,没有立刻回应。对方能准确找到这里,并称呼她为“林先生”,显然是有备而来。是墨竹先生的人?还是……其他势力?
见屋内没有回应,那船篷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急切,却依旧控制着音量:“先生莫惊,小的是奉墨竹先生之命前来。白日不便,故夤夜到访,有要事相告。”
墨竹先生?林悠然心念电转。若是墨竹派来的人,为何不走正门,要如此鬼祟地从水路而来?但对方提到了墨竹的名字,且语气不似作伪。
她沉吟片刻,终是压低声音回应道:“何事?”
听到她的回应,船篷下那人似乎松了口气。一阵窸窣声后,一个湿漉漉的身影极其敏捷地从船篷阴影中滑出,如同水獭般轻巧地攀住窗沿,露出一张年轻、略显苍白却眼神清亮的脸庞。他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穿着深色水靠,头发还在滴水。
他隔着窗户,快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筒,双手奉上:“先生,此乃墨竹先生让小的务必亲手交给您的。说是……北边来的最新消息。”
北边?林悠然的心脏猛地一跳。是关于京城?还是……林家?亦或是……他?
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接过那尚带着对方体温和河水湿气的油布筒,触手沉重冰凉。
那年轻人见她接过,也不多话,只低声道:“东西送到,小的告退。先生保重。”说完,他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只留下几圈逐渐扩大的涟漪,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河道深处。
林悠然关好窗户,回到桌前,点燃了一盏如豆的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她略显苍白的脸和手中那个密封的油布筒。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拆开油布。里面是一个防水的竹筒,拧开塞子,倒出一卷质地坚韧的纸条。展开纸条,上面是墨竹先生那熟悉的、工整却不带丝毫个人情绪的笔迹。内容很短,却字字惊心:
“林公(其父林文正)狱中染疾,势沉。林郎(其兄林皓然)暂安。靖王殿下月前遇刺,重伤,闭府谢客,详情不明。朝局诡谲,暗流汹涌,望先生安守静斋,万勿妄动。阅后即焚。”
纸条从林悠然颤抖的手中飘落。
父兄……父亲病重!哥哥暂时无事……而萧景澜……遇刺重伤?!
一连串的消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头。父亲年事已高,狱中环境恶劣,染病……她不敢细想。而萧景澜……那个在她记忆中永远强势、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竟然会重伤到需要闭府谢客的地步?是谁下的手?三眼教?朝廷中的政敌?还是……他身边那个心思难测的周先生?
一股强烈的、想要立刻返回北方的冲动涌上心头,但墨竹最后的警告如同冰水,让她瞬间清醒。“安守静斋,万勿妄动”。她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不仅救不了父兄,可能还会让局势更加复杂,甚至暴露自己未死的真相,让萧景澜……让他之前的种种安排功亏一篑。
她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攥住桌沿,指节泛白。一种深切的无力感与焦灼感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空有这所谓的圣莲血脉,却连至亲之人都无法保护,甚至连他们的确切消息,都需要靠别人传递。
她重新捡起那张纸条,就着灯火,看着那冰冷的字句一点点化为灰烬。跳动的火苗映在她漆黑的瞳孔中,仿佛也点燃了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
不能慌,不能乱。
她开始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父亲病重,需要的是医术和更好的环境,她远在江南,鞭长莫及,但或许可以尝试通过墨竹先生,寻找名医或可靠之人暗中照拂?哥哥暂时安全,是不幸中的万幸。而萧景澜重伤……以他的权势和身边的护卫力量,能将他伤至如此地步,对方绝非寻常角色。这背后,定然牵扯着更大的阴谋。
她忽然想起昨夜那突如其来的、关于北境冰原与黑城的血脉预兆。难道……那并非幻觉,而是与萧景澜遇刺有关?
圣莲血脉,除了力量,难道真的还蕴含着某种窥见命运碎片的能力?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更加沉重。如果真是如此,那这血脉带给她的,就不仅仅是麻烦,更是一种沉重的责任与……诅咒?她看到的,是已经发生的,还是即将发生的?
她必须更快地掌握这力量!不仅仅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有能力去守护她想守护的人!
她不再犹豫,重新拿起那枚圣莲花瓣,将心神彻底沉入其中,更加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去感悟那残缺口诀中更深层的奥秘。
接下来的几日,林悠然表面上依旧如常教学,处理书塾事务,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的弦已经绷到了极致。她更加废寝忘食地研习圣莲残诀,尝试着将那股温和的力量引导至四肢百骸,试图开发出除了“火焰”与“隐匿”之外的其他用途,比如……疗伤?或是更清晰的“预见”?
进展依旧缓慢,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对力量的掌控确实在一点点增强,感知的范围也更广了些。她甚至尝试着用意念去“触碰”脑海中那些关于医术的残缺知识,虽然大多模糊不清,但也让她对草药的认识加深了不少。
这日傍晚,送走最后一个学生,她正收拾书桌,忽然,额心的圣莲印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与此同时,一段比上次清晰数倍的画面猛地撞入她的脑海——
不再是模糊的冰原,而是在一间光线昏暗、充斥着浓郁药味的华美房间内,萧景澜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地躺在床榻之上,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隐有血色渗出。一个端着药碗、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正俯身靠近他,那身影……带着一股让她极不舒服的、阴冷黏腻的气息!
画面一闪而逝,剧烈的灼痛感也潮水般退去。
林悠然扶着桌子,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那不是预兆!那是……正在发生的事?!有人要对他不利?!在那个满是药味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