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书密码的破译,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点燃了最后的火炬,清晰地指明了通往最终真相的道路——凤仪宫,旧榻之下!然而,这希望的曙光刚刚亮起,便被一道沉重而森严的现实壁垒所阻挡。
凤仪宫。
这三个字在萧烬心头滚过,带着无尽的酸楚与肃穆。那是他母亲生前居住的宫殿,承载着他童年最温暖也最破碎的记忆。自十五年前先皇后“忧惧病故”后,这座曾经象征着后宫权力与荣光的宫殿,便被父皇下旨封存,以示哀思与尊崇。
多年来,凤仪宫宫门紧锁,除了定期进行最基本清扫和维护的、由内务府严格挑选的几名老太监外,严禁任何人随意出入。它如同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孤岛,静静地矗立在皇宫深处,草木寂寥,宫阙蒙尘,逐渐成为了宫人们口中又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忌之地”。擅自靠近、议论乃至窥探凤仪宫,在宫中都是极大的不敬。
如今,他们要进入这座被封存了十五年的宫殿,还要在其中进行近乎“掘地三尺”的搜查,其难度,不亚于强闯皇家陵寝!
书房内,刚刚因破解密码而升腾起的激动气氛,迅速冷却下来,被一种更为现实的凝重所取代。
顾临风眉头紧锁,率先开口,语气充满了忧虑:“王爷,凤仪宫非同小可。那是先皇后寝宫,受历代宫规严格保护。若无陛下明确特旨,擅入者,轻则革职流放,重则……以亵渎先皇后、图谋不轨论处,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他看向萧烬,继续分析道:“即便我们有陛下彻查芸娘桉的旨意,但那旨意并未明确授权我们可以闯入任何宫苑,尤其是凤仪宫这等敏感之地。若我们强行进入,柳弘及其党羽必定会以此大做文章,弹劾王爷您不敬先母、藐视宫规,届时恐怕真相未明,我们自己就先陷入了被动!”
陆清然虽然对宫廷规矩了解不深,但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她看着萧烬紧绷的侧脸,轻声道:“王爷,是否……可以向陛下陈明利害,求一道允许搜查凤仪宫的特旨?”
萧烬沉默地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他何尝不知道其中的艰难?那是他母后的宫殿,是他心中最神圣也最不敢轻易触碰的净土。如今,为了查明母后和芸娘冤死的真相,他却不得不考虑以某种方式“闯入”那里,去翻动那些尘封了十五年的旧物。
这对他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情感上的煎熬与悖逆。
“皇兄……”萧烬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皇帝哥哥对母后的感情毋庸置疑,封存凤仪宫也正是他的旨意。但正因如此,他才更加谨慎。直接请求搜查凤仪宫,无异于再次撕开皇帝心中那道关于母后早逝的伤疤,甚至可能引发皇帝对“旧事重提”可能带来的朝局动荡的顾虑。在柳弘谋逆案尚未完全明朗的当下,皇帝是否会冒着引起后宫前朝非议的风险,下这道旨意?
他不敢肯定。
而且,请求特旨需要时间,需要经过文书流程,动静太大。柳弘在宫中眼线众多,一旦得知他们意图搜查凤仪宫,极有可能狗急跳墙,提前销毁证据,或者布下更恶毒的陷阱。
时间,不站在他们这一边。
萧烬缓缓转过身,脸上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已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与决绝。
“特旨……来不及了,也不能要。”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必须秘密进行。”
“秘密进行?”顾临风一惊,“王爷,凤仪宫守卫虽不如乾清宫、勤政殿森严,但也有固定的内务府太监看守宫门,夜间更有巡逻侍卫经过。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并在宫内进行细致搜查,还要找到特定位置藏匿的账册……这……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世上无难事。”萧烬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顾临风和陆清然,“看守可以调开,巡逻间隙可以计算,宫内地形……本王熟悉。”
他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皇宫布局的简图,手指精准地点在标志着凤仪宫的位置。
“凤仪宫偏殿有一处小角门,常年锁闭,靠近一片竹林,相对隐蔽。宫内格局,本王幼时常在其中嬉戏,闭着眼睛也能走通。至于那张母后曾经用过的凤榻……”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声音依旧稳定,“就在主殿东暖阁内。”
他看向顾临风:“顾临风,你负责摸清近日看守凤仪宫太监的排班规律,以及夜间巡逻侍卫经过凤仪宫外围的具体时间和路线。想办法,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制造一点‘合理’的动静,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哪怕只有半个时辰!”
“是!下官明白!”顾临风凛然领命,知道这是剑走偏锋,但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萧烬又看向陆清然:“清然,搜寻证物,需要你的专业眼光。届时,你随本王一同潜入。动作必须要快,要准!”
陆清然没有丝毫犹豫,郑重点头:“民女义不容辞。”
计划在极度保密的情况下制定。每一个环节都经过反复推敲,每一种可能出现的意外都设想了应对方案。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与宫廷规矩博弈的冒险,一步踏错,便可能满盘皆输。
夜色,再次成为他们唯一的掩护。
凤仪宫那巍峨而寂寥的轮廓,在清冷的月光下,如同一个沉睡的巨人,等待着有人去唤醒它埋藏了十五年的秘密。而那把钥匙,就藏在它心脏位置——东暖阁的旧榻之下。
封锁的宫门,森严的规矩,无处不在的眼线……所有这些,都如同缠绕在真相之外的层层荆棘。而他们,即将手持利刃,劈荆斩棘,去触碰那被尘封已久的、血色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