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紧指针方向！杀进去！”
苏翎的声音如同冰刃劈开令人窒息的恐惧。她手中的奇形钺划出一道凌厉的乌光，率先冲向罗盘指引的、雾气最浓重的峡谷深处。那些从雾中扑出的扭曲黑影——“傀”——发出更加尖锐的嘶啸，蜂拥而至。
王铁柱吼了一声，不知是壮胆还是怒骂，挥舞着工兵铲奋力抵挡。林九川咬紧牙关，从地上爬起，攥紧那滚烫且指向明确的罗盘，紧跟苏翎的脚步。他另一只手摸出苏翎准备的强光手电，雪亮的光柱刺破浓雾，却照出更多影影绰绰、扭曲扑来的白色眼睛，反而更令人心悸。
峡谷在这里骤然收窄，两侧岩壁几乎合拢，只留下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狂风从这里灌入，发出更加凄厉的呼啸。罗盘指针的白芒在这里几乎凝成实质，剧烈颤抖，指向缝隙深处。
“从这里走！”苏翎毫不迟疑，侧身挤入岩缝。
王铁柱骂骂咧咧地用力塞过肥胖的身体，岩壁刮擦着他的背包，发出刺耳的噪音。林九川最后挤入，瞬间感到一股更强的、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从深处涌出，让他打了个寒颤。
岩缝之后，地势陡然下沉，雾气奇迹般变淡了许多，露出一个隐藏极深的巨大溶洞入口。洞口怪石嶙峋，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深处漆黑一片，只有潺潺的水声从里面传来，带着空洞的回音。
而那些追击的“傀”，在靠近这溶洞入口时，竟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发出一阵阵焦躁不甘的嘶吼，白色的眼睛在雾中闪烁，却不再向前逼近。
“它们……不敢进来？”王铁柱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看着洞口外徘徊的黑影。
苏翎眉头紧锁，警惕地打量着幽深的洞窟：“不是不敢，是这里有什么东西……让它们畏惧。”她看向林九川手中的罗盘，指针依旧死死指着洞内，那惨白的光芒甚至将周围一小片黑暗都驱散了少许。
“答案就在里面。”林九川看着那指向深渊的指针，声音干涩，胸口的口袋里，那块青铜碎片也似乎在隐隐发烫，与罗盘呼应。
溶洞内部远比想象中庞大广阔，手电光难以照到尽头。空气潮湿冰冷，水声越来越大。脚下不再是岩石，而是细腻潮湿的泥沙。走了不到百米，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竟然站在了一片地下河的岸边！河水漆黑如墨，无声而汹涌地向前流动，水面上弥漫着淡淡的寒雾。河岸宽阔，布满了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卵石。
而更令人震撼的是，在手电光柱的扫射下，前方不远处的河床中央，赫然沉没着一艘巨大的古代木船！
船体倾斜，大部分没入漆黑的水中，露出水面的部分覆盖着厚厚的淤泥、水藻和某种发光的苔藓，朽坏的木质结构依稀可见昔日的庞大轮廓。桅杆早已折断，残破的帆布如同水鬼的裹尸布，缠绕在暗礁之上。
这是一艘沉船！
“这……这他妈……”王铁柱张大嘴巴，手电光颤抖着扫过那艘沉船，尤其是船体侧舷那些依稀可辨的、具有典型宋代特征的榫卯结构和纹饰，“宋船？！怎么可能埋在秦岭山腹的地下河里？！”
苏翎的目光却锐利如鹰，她的手电光定格在沉船甲板和后舱的位置——那里堆积着如小山般的、保存相对完好的大型货箱！箱子多是木制，有些已经破损，露出里面塞放的防震稻草，而稻草之中，是一件件青白釉色、器型优美的瓷器！莲瓣碗、执壶、梅瓶……在冰冷的手电光下，那些瓷器釉面温润，光泽内敛，仿佛从未经历过千年的水底时光！
“景德镇窑口的青白瓷……南宋晚期外销瓷的典型器。”苏翎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一整船，未开封的货……怎么会沉在这里？”
这条地下河，根本不可能通航！这艘船就像是被人用无法理解的力量，从外面的江河整体“搬”到了这山腹深处！
林九川手中的罗盘此刻变得滚烫无比，指针疯狂地指向那艘沉船，尤其是船体中部某个被淤泥和破损船板遮盖的区域！指针尖端的白光明亮得刺眼！
那强烈的牵引感再次出现，比在祖祠时更加凶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船里疯狂地召唤着他！
“在下面……罗盘指的东西，在船里面！”林九川的声音因那种无形的拉扯感而有些变调。
王铁柱看着那漆黑冰冷、深不见底的地下河水面，咽了口唾沫：“……下水？这水邪门得很……”
苏翎却已经开始迅速从背包里取出简易的潜水呼吸器和水下手电：“没时间犹豫。罗盘的异动和外面的‘傀’都说明这里不能久留。必须尽快拿到下面的东西。”
她将一套装备扔给林九川，另一套给王铁柱：“胖子，你在岸上策应，注意水下情况和洞口动静。”
“操！”王铁柱骂了一句，但还是接过了装备，紧张地盯着漆黑的水面。
林九川和苏翎穿戴好简易的呼吸器，对视一眼。苏翎的眼神依旧冷静，打了个“下潜”的手势。
扑通！扑通！
两人先后跃入漆黑的地下河中。
河水冰冷刺骨，瞬间包裹全身，仿佛要冻结人的血液。强光水下手电的光柱在水中切开有限的视野，光线被幽暗的水体贪婪地吸收，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距离。水下能见度极低，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和死寂，只有自己呼吸器发出的单调声响和水流涌动的声音。
林九川按照罗盘指引的方向，奋力向沉船中段游去。苏翎紧跟在他身侧，手中的水下手电不断扫视四周，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危险。
靠近沉船，更能感受到它的巨大和破败。船体上附着着厚厚的水生物和淤泥，如同腐烂巨兽的皮肤。破损的舱室内，偶尔能看到散落的瓷器或森白的骸骨，被水流带动，在光柱下诡异晃动。
罗盘的牵引力越来越强。林九川游到船体中段一个巨大的破洞处，这里似乎曾遭受过猛烈的撞击，船板扭曲断裂，形成一个可容人进入的漆黑入口。指针笔直地指向洞内深处。
他没有任何犹豫，一摆脚蹼，钻了进去。
船舱内部更加黑暗，充满了浑浊的悬浮物。手电光下，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巨大的货舱，堆放着更多被固定住的货箱，许多已经倾覆破碎，精美的瓷器散落一地，埋在淤泥里。
罗盘指引着他绕过一堆倒塌的货箱，指向舱壁底部。
那里，被厚厚的淤泥覆盖着，隐约露出一个不是船体本身结构的物体——一个长方形的、边缘规整的凸起。
林九川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游过去，用手拂开淤泥。
淤泥之下，赫然是一口材质非木非石的古老箱子！箱体表面刻满了与青铜罗盘边缘极其相似的、那种扭曲旋转的诡异纹路！而在这口箱子的正面中心，有一个圆形的、内凹的复杂接口，那形状大小……与他手中的青铜罗盘，几乎完全一致！
仿佛，这口箱子，就是为那罗盘量身定做的锁孔！
就在林九川看清这口箱子的瞬间，他贴身放着的青铜碎片猛地爆发出惊人的热量，烫得他皮肤生疼！而手中的罗盘更是剧烈震动，指针疯狂旋转，尖端白光炽烈，几乎要脱离他的掌控！
与此同时，整个沉船猛地一震！
舱外原本相对平静的水流突然变得汹涌狂暴！大量的淤泥从舱底翻涌而起，瞬间将周围视野变得一片浑浊！
通过呼吸器，林九川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沉闷、仿佛来自极深水底的……咆哮？
苏翎的手电光在浑浊的水中剧烈晃动，她猛地指向舱外，示意危险，快走！
林九川却像是被那口箱子魇住了一般，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向那箱子中心的圆形接口摸去——
他口袋里的罗盘嗡鸣声达到了顶点，仿佛在发出最强烈的警告……或者说，欢呼？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古老的接口。
突然！
一只惨白浮肿、指甲漆黑狭长的手，毫无征兆地从翻涌的淤泥中猛地伸出，一把抓向了林九川的手腕！
冰冷！僵硬！带着死亡的触感！
林九川骇然转头，对上了一张从淤泥中浮现的、被水泡得巨大腐烂的脸，以及那双空洞的、毫无生气的白色眼睛！
不是外面的“傀”！
是这沉船里的东西！它一直藏在淤泥之下！
冰冷！僵硬！死亡的触感如同铁钳般死死箍住林九川的手腕！
那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林九川骇然转头，浑浊的水流中，那张腐烂浮肿的巨脸几乎贴到了他的呼吸面罩上！空洞的白色眼睛占据了大部分面孔，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疯狂的白！破裂的嘴唇向外翻着，露出黑黄色的、尖利的牙齿，一股浓烈的、带有陈腐水腥味的恶臭透过面罩缝隙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这不是外面那些佝偻迅捷的“傀”！这东西更庞大，更沉重，带着一种属于深水淤泥的、沉积了数百年的死寂和怨毒！它一直潜伏在这里，守在箱子旁边！
林九川的心脏骤停了一瞬，巨大的惊骇让他全身肌肉僵硬！他下意识地拼命挣扎，脚蹼胡乱踢蹬，搅起更多的淤泥，视野瞬间变得一片模糊。
那水鬼般的怪物另一只同样浮肿惨白的手也从淤泥中探出，五指如钩，带着漆黑的、长达数寸的指甲，直直抓向他的面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乌光撕裂浑浊的水体，无声地疾射而来！
苏翎的奇形钺！她竟在水下将这沉重的兵器投掷而出，精准得可怕！
“噗嗤！”
钺刃狠狠劈入了那水鬼抓向林九川面门的手臂，几乎将其斩断！黑色的、粘稠如原油的血液喷涌而出，瞬间染黑了一小片水域。
那怪物遭受重击，发出一声沉闷而痛苦的嘶吼，抓住林九川手腕的力量骤然一松！
林九川趁机猛地抽回手，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圈青黑发紫的指印，剧痛钻心！
苏翎如同一条灵活的鱼，疾速游近，一把抓住还钉在怪物手臂上的钺柄，用力一绞！怪物挣扎得更剧烈，整个货舱都因为它的动作而震动，更多的瓷器从货架上滑落，破碎声被水流吞噬。
混乱中，林九川看到苏翎对他猛打手势，指向那口刻满旋纹的箱子，又指向上方，意思是：“拿东西！上浮！”
不能再犹豫了！
林九川强忍着手腕的剧痛和心中的恐惧，再次扑向那口箱子。罗盘在他手中疯狂震动，几乎要脱手飞出，指针死死抵着箱子中心的圆形接口。
他不再试图去摸索，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滚烫的罗盘猛地按向那个接口！
“咔哒……”
一声极其清晰、仿佛直接响在脑海中的机括咬合声！
严丝合缝！
罗盘完美地嵌入了那个圆形凹槽，仿佛它生来就应该在那里！
下一刻，整个箱子猛地一震！表面那些扭曲旋转的纹路骤然亮起幽绿色的光芒，如同无数复活的毒蛇，沿着既定的轨迹疯狂流动！
“嗡——！！！”
一股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声以箱子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穿透水流，穿透船体，穿透人的血肉骨骼！
林九川感到脑袋像是被重锤击中，耳膜嗡嗡作响，几乎晕厥过去。
整个沉船废墟随之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货舱顶部的朽木和沉积物开始簌簌落下！
抓住苏翎钺刃的那只水鬼怪物，像是被这声音和光芒灼伤一般，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啸，猛地松开手，庞大的身体剧烈抽搐着，重新缩回翻涌的淤泥深处，消失不见。
苏翎趁机拔出钺，一把抓住因为嗡鸣而暂时失神的林九川，毫不犹豫地奋力向上游去！
他们的头顶，不断有巨大的朽木和石块落下！
王铁柱在岸上显然也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和那恐怖的嗡鸣，焦急的喊声通过水波模糊地传来：“快上来！这洞要塌了！！”
林九川被苏拖着，另一只手却本能地死死抓住那口嵌入了罗盘的箱子！箱子出乎意料地并不沉重，反而在罗盘嵌入后，似乎某种沉眠的力量被唤醒，变得轻若无物。
两人拼命向上游，躲避着坠落的杂物。黑暗的水体中，那嗡鸣声还在持续，幽绿的光芒从手中的箱子上散发出来，照亮周围翻滚的浑浊水流和不断崩塌的沉船景象，如同地狱深渊。
终于！“哗啦”两声，两人先后冲破水面！
王铁柱急忙伸手将他们拉上岸边。林九川瘫倒在冰冷的卵石滩上，剧烈地咳嗽，吐出呛入的河水，手腕和胸口疼痛欲裂。苏翎单膝跪地，急促喘息，湿透的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神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整个溶洞都在震动！顶部的钟乳石开始断裂，纷纷砸落下来，落入漆黑的地下河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快走！这地方要彻底塌了！”王铁柱惊恐地大叫，背起装备包。
林九川挣扎着爬起，手中死死抱着那口散发着幽幽绿光、嵌着罗盘的诡异箱子。那嗡鸣声正逐渐减弱，但箱体依旧滚烫。
苏翎看了一眼那箱子，眼神复杂，没有丝毫废话：“原路返回！快！”
三人沿着来路，向着那狭窄岩缝拼命狂奔。身后，巨大的落石声、水声、以及结构坍塌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整个地下空间正在加速毁灭！
就在他们即将冲入岩缝的瞬间——
林九川手中箱子的嗡鸣声彻底消失了。
那些流动的幽绿纹路也瞬间暗淡下去，恢复了死寂。
仿佛所有的能量都在一瞬间被彻底抽空。
与此同时，罗盘中心的指针，“啪”地一声，极其轻微地……
断裂了。
一小截指针尖掉落下来，在卵石上弹了一下，滚落在地，失去了所有光泽。
林九川猛地停下脚步，愕然地看着手中瞬间变得冰冷沉寂的箱子和罗盘，以及那断掉的指针。
身后毁灭的轰鸣迫在眉睫。
苏翎回头看到他停下，厉声喝道：“别管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