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倒下的那一刻,天好像也跟着塌了。
蒙统那张黑脸瞬间没了血色,嗓子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像头被捅了崽子的野兽。
阮拂云顾不上自己腰椎快断了,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手在赵十郎身上乱摸,满手都是那种黏糊糊、黑漆漆的血。凉的。像冰。
“别动他!”
一声厉喝。
不大,却带着股子穿透力,硬生生把蒙统那即将暴走的杀气给压了回去。
柳芸娘来了。
她跑得发髻都散了,手里提着那个从不离身的药箱,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水的杏眼,这会儿红得吓人,却又亮得惊人。
她推开蒙统,一把扣住赵十郎的脉门。
三息。
柳芸娘的手抖了一下。
“抬进去。”
她站起身,声音冷得像这幽州的北风。
“轻点。”
“要是颠了一下,让他毒气攻心,我就拿你们试针。”
蒙统打了个寒颤。
他从没见过这位温柔如水的二夫人发这么大的火。那股子煞气,竟然比刚才提着刀杀人的侯爷还要重。
……
卧房。
门窗紧闭。
屋里烧着四个炭盆,温度高得让人喘不过气。
柳芸娘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连阮拂云想留下打下手,都被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出去。”
“这毒,见不得风,也见不得……不相干的人。”
阮拂云咬着嘴唇,看了一眼床上那个生死不知的男人,退了出去。
门关上了。
柳芸娘背靠着门板,身子软了一下,差点滑坐到地上。
刚才那是撑着的。
现在,只剩下她和赵十郎。
她走到床边。
床上的男人,左半边身子已经黑透了,那张脸一半惨白,一半青紫,看着像鬼。
“冤家……”
柳芸娘手在抖。
她解开赵十郎的衣带。
那身破烂的黑衣被血和脓水粘在皮肉上,撕不下来。
柳芸娘咬牙。
拿起剪刀。
咔嚓。咔嚓。
布料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
她一点点把那些布条从烂肉上剥离。每剥一下,赵十郎昏迷中的身子就抽搐一下。
柳芸娘的心也跟着抽一下。
疼。
比这剪刀扎在自己身上还疼。
终于。
上身剥干净了。
那个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男人,此刻赤条条地躺在那儿。胸膛结实,肌肉线条分明,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
新的。旧的。
刀伤。箭伤。
还有左肩上那两个黑洞。
那是三尸脑神针留下的。
周围的肉已经烂成了豆腐渣,散发着一股子腥臭味。
柳芸娘深吸一口气。
不能哭。
哭了手就不稳了。
她从药箱里取出一排银针。
不是平日里用的那种细针。
而是金针。
长七寸,细如发丝,软得像水。
这是柳家祖传的“渡厄针”。
渡厄,渡厄。
渡人生死,也渡己劫难。
“赵十郎。”
柳芸娘捏着金针,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你这条命,是我捡回来的。”
“没我的允许。”
“阎王爷也别想带走。”
噗。
第一针。
扎在眉心“印堂穴”。
这一针是为了锁住他的神魂,别让他在剧痛中散了魂魄。
紧接着。
第二针,膻中。
第三针,气海。
柳芸娘的手越来越快,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那是极耗心神的针法。
每一针下去,都要灌注内劲,引导着赵十郎体内那微弱的生机,去对抗那霸道的毒气。
赵十郎哼了一声。
眼皮动了动。
醒了?
柳芸娘心里一喜,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别动。”
她低声喝道。
赵十郎费劲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
只看见一片晃眼的白。
还有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脸上挂着泪珠,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滴在他的胸口上。
烫。
“二……二嫂?”
赵十郎想笑。
但这会儿连牵动嘴角都费劲。
“闭嘴。”
柳芸娘没看他。
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针。
“毒入心脉了。”
“我要封住你的大穴,把你半身的气血逼到左臂上,然后……”
她顿了一下。
看了一眼那个发黑的伤口。
“刮骨。”
赵十郎心里咯噔一下。
刮骨?
这二嫂是要效仿关云长?
“没……没麻药吗?”
赵十郎问了一句废话。
“没有。”
柳芸娘回答得干脆。
“这毒太烈,麻药会压制你的心跳,你会直接睡死过去。”
“你就……”
她咬着嘴唇,那双杏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忍着点。”
赵十郎苦笑。
忍?
这他娘的是人能忍的?
但他没说。
他看着柳芸娘。
看着这个平日里连杀鸡都不敢看的女人,此刻却为了救他,把自己逼成了一个刽子手。
“好。”
赵十郎闭上眼。
“二嫂尽管动手。”
“要是喊一声疼。”
“我就不是赵家的种。”
柳芸娘没说话。
她拿起一把小刀。
在火上烤了烤。
刀刃泛着蓝光。
那是柳家特制的手术刀,削铁如泥。
“我要开始了。”
柳芸娘的声音在发颤。
刀尖落下。
嗤。
黑血飞溅。
那一瞬间。
赵十郎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油锅里。
疼。
钻心的疼。
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每一块肌肉都在痉挛。
但他咬死了牙关。
没喊。
只是那只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了床单。
撕拉。
上好的锦缎床单,被他硬生生抓裂了。
柳芸娘没敢抬头。
她怕一抬头,看见他那张扭曲的脸,这刀就下不去了。
她只能盯着那个伤口。
一刀。
两刀。
把那些烂肉一点点剔除。
直到露出森森白骨。
骨头也是黑的。
毒入骨髓。
“还得刮。”
柳芸娘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十郎……”
“你撑住。”
“一定要撑住。”
赵十郎这会儿已经疼得快要失去意识了。
但他听见了那声“十郎”。
不是“赵十郎”。
也不是“侯爷”。
是十郎。
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还有一种……把他当成了命根子的焦急。
这波……
不亏。
赵十郎在心里这么想着。
意识开始涣散。
他感觉自己飘了起来。
飘在半空中,看着底下那个女人,为了救他,像个疯子一样在拼命。
……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个时辰。
也许是一辈子。
赵十郎再次醒来的时候。
天已经黑透了。
屋里的炭盆还在烧着,偶尔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疼劲儿过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脱后的无力感。
还有左肩上那种火辣辣的刺痛。
他动了动手指。
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握着。
紧紧地握着。
他转过头。
看见柳芸娘趴在床边。
睡着了。
她那身素净的衣裙上全是血点子,像开了满身的梅花。
头发乱糟糟的,几缕发丝贴在脸上。
眼角还挂着泪痕。
那只手。
那只握着他的手。
还在微微发抖。
赵十郎心里那块最硬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软了。
塌了。
这就是那个平日里只会熬药、说话都不敢大声的二嫂?
这就是那个被原身欺负、羞辱,却还在默默守护着这个家的女人?
赵十郎反手。
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
指尖粗糙,带着常年接触草药留下的痕迹。
但赵十郎觉得。
这是这世上最暖和的东西。
“二嫂……”
他轻声喊了一句。
柳芸娘猛地惊醒。
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弹了起来。
“醒了?!”
“哪疼?是不是又发作了?”
她慌乱地去摸赵十郎的额头,又去摸脉搏。
动作急切,毫无章法。
完全没了刚才施针时的那种宗师风范。
赵十郎看着她。
笑了。
“不疼。”
“就是……”
他故意顿了一下。
眼神往下一飘。
落在柳芸娘那只还被他抓在手里的手上。
“二嫂这手劲儿。”
“挺大。”
“抓得我手疼。”
柳芸娘一愣。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才发现两人的手还紧紧扣在一起。
十指相扣。
那种姿势。
只有夫妻间才会有。
轰。
柳芸娘的脸瞬间红透了。
一直红到脖子根。
她触电般地想要抽回手。
“我……我那是……”
“那是怕你乱动!”
“怕你疼得受不了抓伤自己!”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赵十郎的眼睛。
赵十郎没松手。
反而抓得更紧了些。
“是吗?”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劫后余生的慵懒。
“那二嫂怎么不拿绳子捆着我?”
“非得用手?”
“还是说……”
赵十郎凑近了些。
那股子浓烈的雄性气息,混着药味和血腥味,直往柳芸娘鼻子里钻。
“二嫂舍不得?”
柳芸娘僵住了。
心跳如雷。
咚咚咚。
震得耳膜都在响。
这混蛋。
刚从鬼门关回来,就开始不正经。
要是换了以前,她早就甩手走了。
或者板起脸来训斥他不知礼数。
可现在。
看着那张苍白的脸。
看着那双深邃得像要把人吸进去的眸子。
她发现自己……
没力气生气。
甚至。
心里还有一丝……
窃喜?
“胡说八道!”
柳芸娘用力抽回手。
这次赵十郎没拦着。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假装去整理药箱。
“那是医者仁心!”
“换了是条狗躺在这,我也这么救!”
“哦。”
赵十郎拉长了音调。
“原来我是狗啊。”
“那是。”
“二嫂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要二嫂肯救。”
“当狗也行。”
柳芸娘的手顿住了。
她听着身后传来的那个无赖的声音。
眼泪突然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这冤家。
怎么就这么能气人。
又这么能……招人疼。
【叮!柳芸娘好感度+18!当前好感度:82!奖励黄金盲盒一个!】
【系统提示:生死之间,防线最弱。你的调戏不仅没有让她反感,反而让她确认了你的鲜活。她开始享受这种越界的亲密。】
【恭喜宿主!二嫂柳芸娘好感度突破70!解锁专属奖励!宗师级技能《鬼门十三针》以及配套运行功法《玄黄真诀》!】
【《鬼门十三针》: 宗师级针灸之术,源自上古医仙秘传,非凡人所能习得。此针法共十三式,每一针都对应人体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的要穴,可内调脏腑,外活气血,更能引动天地灵气入体,有起死回生、逆天改命之效。轻则续命救人,重则洗经伐髓,甚至能破除世间罕见的奇毒邪术。其奥妙在于“鬼门”二字,指的并非阴邪,而是其针法之精微,能打开人体潜藏的生命之门,激发无限生机,亦可封锁生机,令人于无声无息中归于寂灭。】
【配套运行功法《玄黄真诀》: 《鬼门十三针》的根基所在,一套至阳至正的内功心法。修习此功法,可凝聚丹田玄黄真气,此真气温和却磅礴,能滋养经脉,提升气血运行速度,增强五感敏锐度,并使施针者真气与针尖相合,达到“气随针走,意随气发”的境界。唯有玄黄真气方能驾驭鬼门十三针的奥秘,使针法发挥极致,否则强行施展,轻则功力尽失,重则反噬己身。】
赵十郎听着系统的提示音。
嘴角勾起一抹笑。
这意味着。
这只温顺的小白兔。
终于……
要开始咬钩了。
不过眼下和二嫂的亲密度还达不到90,暂时还不能将《鬼门十三针》和《玄黄真诀》传授给她,看来自己也得加把劲。
“二嫂。”
赵十郎喊了一声。
这次没带戏谑。
很正经。
“嗯?”
柳芸娘擦了擦泪,没回头。
“我饿了。”
“想吃……”
“九嫂做的粥。”
“还有……”
“二嫂喂的药。”
柳芸娘身子一颤。
喂药?
她转过身。
看着那个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眼神却亮得吓人的男人。
那眼神里。
全是钩子。
“等着。”
柳芸娘咬了咬嘴唇。
没拒绝。
转身出去了。
脚步有些乱。
像是逃跑。
又像是……
去准备某种仪式。
赵十郎看着那扇关上的门。
长出了一口气。
这毒。
中得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