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运来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手抖得像筛糠。
“梅运来先生，经我院专家组最终会诊，判定为：不明原因多器官进行性衰竭，预期生存期不超过三个月……”
白纸黑字，字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眼珠子生疼。
“狗日的老天爷！”他猛地捶了一下病床，铁架子哐当乱响，喉咙里挤出破风箱似的嚎，“你龟儿硬是瞎了眼嗦？老子霉了二十几年，没得婆娘没得票子，连二亩薄田都种不活，你还要收老子的命？！”
“要收，你早点收噻！害老子活受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咸涩的液体滚进嘴里，带着股铁锈般的绝望味道。他像条被丢上岸的鱼，徒劳地张大嘴，却吸不进一口活气。
“3号床那个梅瘟神，又在嚎啥子？”
“嘘！小声点！医生都判了‘死刑’了，还不兴人家哭两声？”
“哭有啥子用？命都霉成灰灰了……”
病房外的窃窃私语，像细碎的冰渣子，顺着门缝钻进来，钻进梅运来的耳朵里。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那扇门，仿佛要穿透门板，把外面嚼舌根的人生吞活剥。
“看个锤子看！”他抓起枕边那个硬邦邦、啃了一半的冷馒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过去。
“砰！”
馒头砸在门上，软塌塌地掉下来，留下一团模糊的印子。门外瞬间安静了。
“爬！都给老子爬开！”他嘶吼着，像一头濒死的困兽，胸腔里翻涌的怨毒和不甘几乎要把他撕裂，“老子就是霉！就是瘟神！老子死了也要变成厉鬼，缠死你们这些龟儿子！”
吼声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撞来撞去，最后只剩下他自己粗重得像拉风箱的喘息。力气耗尽了，他瘫回硬邦邦的病床上，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那块渗水留下的黄褐色污渍。那污渍扭曲的形状，像极了咧开嘴嘲笑他的鬼脸。
“呵……”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二十几年了，霉运就像跗骨之蛆，甩都甩不脱。走路踩狗屎，喝水塞牙缝，好不容易攒点钱想买个猪仔，结果猪瘟死一片……连相亲的婆娘，听说他叫“梅运来”，都吓得连夜扛着火车跑路。活脱脱一个行走的灾星。
“狗日的……老子到底做错了啥子……”滚烫的眼泪又涌了出来，顺着眼角深深凹陷下去的病气纹路往下淌，浸湿了油腻发黄的枕头套。他抬手胡乱抹了一把，却抹不去心头那片沉甸甸、湿漉漉的绝望。那感觉，就像被人摁着头，死死按进了深不见底的臭水沟里，连挣扎都成了徒劳。
窗外，华国光明州立医院的天空，蓝得刺眼。阳光透过玻璃窗，明晃晃地落在他枯槁如柴的手上，那点暖意却怎么也钻不进他冰窖般的心。
“三个月……嘿嘿……三个月……”他神经质地念叨着，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紧了那张“死亡通知单”，纸页边缘深深勒进掌心，留下几道惨白的印痕。
“哔——哔——”
床边监护仪上，代表心跳的绿色线条微弱地起伏着，时不时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蜂鸣，像是在给他生命的倒计时敲着丧钟。
就在这绝望的寂静里，窗外那片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毫无征兆地——
“咔嚓！！！”
一道刺目欲盲、粗壮得不像话的惨白雷霆，如同天神的巨矛，撕裂了宁静的午后！它不偏不倚，带着灭世般的狂暴气息，精准无比地穿透玻璃窗，狠狠劈向病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散发着浓浓霉气的青年！
“轰——！！！”
＞震耳欲聋的爆响几乎掀翻屋顶！强光瞬间吞噬了一切！
＞
“呃啊——！”梅运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在喉咙里的惨嚎，整个人就被无边的灼热和剧痛彻底淹没。意识像被砸碎的玻璃，瞬间崩裂成无数碎片。
在他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一点冰冷坚硬、带着亘古洪荒气息的东西，似乎……狠狠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紧接着，一个暴怒到极点、仿佛从九幽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咆哮，直接在他一片混沌的脑海里炸开，震得他魂飞魄散：
“天道老儿！本帝与你势不两立！龟儿子些！竟敢暗算本帝渡劫？！吾乃神界北域神帝李十八！待本帝归来，定要尔等……呃？这是啥子鬼地方？这具霉得起灰灰的肉身是哪个龟儿子的？！”
那咆哮声充满了无上威严与极致的愤怒，却又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懵逼和浓浓的……川味？
梅运来彻底失去了知觉。病房里，焦糊味弥漫，监护仪发出一连串刺耳的、代表生命终结的尖锐长鸣——
“滴————————”
一片狼藉中，只有他额头上，一枚沾着黑灰、造型古拙的暗铜色戒指，正极其微弱地闪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混沌光泽，旋即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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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被猛地撞开，白大褂和护士惊慌失措地涌进来。
“快！3号床！电击！肾上腺素！”主治医生王其龙吼得嗓子都破了音，额角全是冷汗。刚才那道晴天霹雳太邪门了！整个光明州立医院都震了三震！偏偏就劈中了这个已经被判了死刑的梅运来？他冲到病床前，手刚碰到梅运来焦黑的病号服，指尖就是一麻，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生机的暖流顺着指尖流窜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王医生！心跳停了！直线！”护士看着监护仪，声音发颤。
“准备除颤！200焦耳！清场！”王其龙压下心头那丝怪异的麻痒感，强行镇定，抓起电极板。焦糊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刺鼻得很。这倒霉透顶的梅运来，人都要没了，老天爷还嫌他不够惨，降个雷来鞭尸？
“砰！”
电极板重重按在梅运来焦黑的胸膛上。那具枯瘦的身体猛地向上弹了一下。
“没反应！充电！再来！300焦耳！”
“砰！”
又是一次强烈的电击。
“滴…滴…滴…”
就在所有人屏住呼吸、几乎绝望的时刻，那象征死亡的、令人心悸的长鸣声，极其突兀地、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变成了断断续续、却无比顽强的滴答声！
“有心跳了！有心跳了！”小护士惊喜地叫出声，指着监护仪上重新开始艰难起伏的绿色线条。
王其龙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病床上那具“焦尸”。这…这怎么可能？被那种程度的雷劈中，心脏骤停…居然还能恢复自主心跳？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刚才那丝怪异的暖流感…是错觉吗？
他猛地俯身，凑近梅运来的脸。那张脸被电得黢黑，眉毛头发都卷曲焦枯了，可就在那片焦黑之下…王其龙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原本因为病痛和绝望笼罩着的、死气沉沉的灰败，似乎…淡了一点点？一种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生机，正极其缓慢地在这具残破的躯体里重新凝聚？
这绝对违背了他几十年的医学认知！王其龙直起身，眼神惊疑不定地在梅运来焦黑的身体和那台奇迹般恢复心跳的监护仪之间来回扫视。
“快！清理创面！建立静脉通道！持续给氧！监测所有生命体征！”他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恢复了医生的沉稳，但眼底深处，却燃起了一种近乎狂热的研究欲。这梅运来…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道雷…那枚莫名其妙出现在他额头、此刻却不见踪影的“戒指”状焦痕？
“王医生…他…他这算活过来了？”一个护士小声问，看着梅运来焦黑的身体，眼神里充满同情和恐惧。
王其龙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病床上那顽强跳动的生命线。“活？阎王殿门口走了一遭，又被雷劈了个外焦里嫩…就算暂时有心跳，也还是那句话：油尽灯枯，神仙难救！顶多…算回光返照！”他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像是在说服别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但那丝潜藏的、对“未知”的兴奋，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病房里再次忙碌起来，各种仪器滴滴作响。没人注意到，梅运来那只焦黑蜷曲的手指，极其轻微地、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
他混沌一片、如同浆糊般的意识深处，那个暴怒又懵逼的咆哮声还在愤怒地回荡，只是音量小了很多，带着点气急败坏的虚弱：
“……仙人板板！本帝的神魂本源……十不存一！龟儿子的天道！还有这具破身体……霉气冲天，比神魔战场的污血沼泽还臭！本帝李十八……造了什么孽啊！喂！那个霉得发瘟的小子！你给本帝醒醒！听见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