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超越了理智边界的恶念，在疗养院b区的最深处悄然睁开了眼睛。
铛——！
子时的钟声仿佛一柄巨锤，砸碎了夜的死寂。
刹那间，整栋疗养院，从走廊尽头的穿衣镜到病房内的洗漱镜，所有能够映照出人影的镜面，都像是被无形之手扼住的喉咙，汩汩地渗出浓稠如墨的黑血。
血水蜿蜒流下，在冰冷的墙壁上勾勒出一行行猩红而扭曲的符文，字字泣血。
换皮仪式开启——子时三刻前，寻得替身者生，无皮者死。
冰冷的杀意穿透骨髓，病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就在此时，一直闭目调息的祁诀猛然睁眼，胸口那枚温润的玉核发出剧烈的震颤，仿佛感应到了天敌的降临。
一股无比熟悉的波动正从走廊尽头汹涌而来，那波动纯净、浩瀚，带着普度众生的慈悲，正是他自己千百年来积累的功德频率！
怎么可能？
更诡异的是，他身旁的沈微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额前那两个由血迹构成的“沈微”二字，竟开始忽明忽暗，仿佛风中残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即将熄灭。
祁诀的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无声浮现：【警告！
检测到高仿功德波纹，来源：玩家‘陈默’。
相似度99.9%！】
话音未落，病房门口，一个身影缓步踱入。
正是陈默。
他手中紧紧攥着半截染血的红绸，那暗红的色泽，正是祁诀曾在东海海眼，以自身功德为引，封禅三界时所用的婚幡残片。
陈默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惊疑不定的玩家，最后定格在祁诀身上。
“他不是你们的救赎者，”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朵，“他是寄生者——一个靠吸食亡魂愿力才能活到今天的伪圣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玩家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四起。
“胡说八道什么？祁诀大佬刚刚才救了我们……”一个年轻玩家忍不住反驳。
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陈默便猛地展开了手中的染血红绸。
嗡！
一声奇异的共鸣声响起，那红绸上的血色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竟与不远处共业碑上那些代表着无数亡魂的低语产生了同频共振！
一时间，亡魂的悲鸣与功德的梵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又极具说服力的证据。
三界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功德频率也能复制？这他妈是开了科技挂吧！”
“完了完了，这下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祁诀要被自己人围攻了！”
面对千夫所指，祁诀却异常平静。
他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几道充满敌意的视线，指尖却在袖中悄然捻动，将一撮早已备好的【往生引魂香】灰烬细细抹入袖口。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千面最擅长的，就是用九分真话夹杂一分假话，让真正的“真相”听起来像是歇斯底里的“疯语”。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沈微身上。
他清楚地看到，沈微那双漂亮的瞳孔深处，正有一丝极淡的银光如水银般缓缓游走。
那是“皮相鬼”标记猎物的征兆，一旦被标记，就会成为第一批被剥皮的祭品。
“别眨眼，”祁诀的声音压得极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道，“也别在心里默念任何人的名字。”
话音未落，他右手食指的指甲悄无声息地划过左手掌心，鲜血渗出。
他借着袖口的遮掩，以血为墨，在掌心飞速默写下“替劫承愿”四个古字。
这是【共生誓约】中的禁术，可以将自身即将爆发的剧痛提前预埋七秒，以防止玉牒核心因愤怒或重创而彻底失控，那金色的功德之火足以在一瞬间将身边的队友灼烧成灰。
子时二刻。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拧紧。
病房内所有的镜面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下一秒，轰然爆裂！
无数碎片激射而出，一个手持长镰、身披古旧铁甲的高大身影从最大的那面穿衣镜残骸中缓缓拖出。
它没有五官，脸上是一片光滑的镜面，映照出在场每个人最深沉的恐惧。
真我猎手！
铁甲摩擦地面的声音像是钝刀刮过骨头，令人牙酸。
它没有立刻攻击任何人，只是用那镜面般的脸，缓缓地、一个一个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它在寻找那些灵魂与皮囊无法契合的“无皮者”，一旦找到，便会用长镰将其拖入镜中世界，永世囚禁。
死亡的威胁下，人性最丑陋的一面暴露无遗。
有玩家已经开始骚动，目光不善地瞟向角落里几个因受伤而昏迷的同伴，似乎打算在仪式结束前，强行给他们“换皮”。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陈默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审判的最终裁决。
他猛地指向祁诀，声音尖利：“他就是那个最该被剥皮的假货！真正的祁诀，早就死在海眼了！”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彻底引爆了祁诀体内被压制的能量。
他胸前的玉核骤然金光暴涨，几乎要穿透衣衫，但祁诀却硬生生将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强行压了回去！
巨大的能量回冲，仅仅让一丝殷红的血线，顺着他的鼻腔缓缓滑落。
他抬手，随意地抹去血迹，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他在故意示弱，用自己这具完美的“饵”，钓出藏在幕后、真正操纵这一切的“千面”。
果然，走廊尽头的空气开始扭曲，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一个身影缓缓浮现，他的面容如水面倒影般不断变幻，时而是陈默，时而是白无咎，时而又是某个死去的玩家。
他的声音更是诡异，仿佛有成百上千个人在同时开口，重叠在一起：“你超度亡魂，以功德自居。可曾想过，你也只不过是别人的一个影子？”
“影子”二字，如淬毒的针，狠狠刺入祁诀的心脏。
千面抬起手，一个身形矮小的剥皮童无声无息地从他的阴影中走出，手中握着一把闪亮的银剪。
它怪笑着，身形一闪，便出现在那名先前为祁诀辩解的年轻玩家身后。
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响，银剪轻而易举地剪断了那名玩家的面皮边缘，鲜血喷涌。
然而，就在所有人为这血腥一幕惊骇之时，祁诀却突然做出了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举动。
他猛地撕开自己左臂的衣袖，露出结实的小臂。
右手食指沾着掌心的鲜血，如同挥毫泼墨的画笔，在自己的皮肤上飞速点画。
“你说我是影子？”祁诀低喝一声，眼中第一次燃起了近乎疯狂的火焰，“好——那我就撕给你看！”
话音落下，他右手并指如刀，刀光一闪，竟将自己左臂上那整片被血墨点画过的皮肤，硬生生地剥离下来！
鲜血淋漓的肌肉之上，一行深刻入骨的血字赫然浮现——
“我也曾是影子”。
他胸口的玉核滴下一滴金色的血泪，脑海中，系统提示音终于响起：【“替劫承愿”已激活——成功吸收目标‘千面’对‘影子’的执念痛楚，反哺为自身愿力！】
远处，一直胜券在握的千面，那张不断变幻的脸第一次凝固了，嘴角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你竟真敢动自己？”
祁诀没有回答，只是将那片尚带着体温、血淋淋的皮肤扔在地上。
他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自己的血肉和那片皮肤上，眼神深邃而冰冷，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派上用场的祭品。
“影子需要光才能存在，”他轻声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千面的耳中，“但是皮……皮需要一个更合适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