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2月，深圳的早春透着刺骨的寒意，料峭的冷风从新建污水处理站的通风口灌入，带着金属与消毒水混合的特殊气味。合资工厂新建的污水处理站里，齐铁军穿着厚重的工装，手指紧紧盯着检测仪上跳动的红色数字，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与窗外的寒气形成鲜明对比。“cod又超标了！”环保专员小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指着屏幕上刺眼的数值，“废水化学需氧量达到280毫克\/升，比新国标高出80个单位，这要是被环保局查到，后果不堪设想！”刚从省环保局参加会议回来的陆文婷，头发微湿，脸颊泛着旅途的倦意，她立即赶到处理站。她仔细检查曝气池的运行数据，在记录仪上发现了异常的波动曲线：“曝气机转速不稳定，导致好氧菌群活性不足，这是关键问题！”车间主任老李，一个皮肤黝黑、满手老茧的中年汉子，接过记录仪仔细对比着运行日志，眉头也皱了起来：“德国设备对水质波动太敏感，我们的进水浓度变化太大，有时候上游车间清洗废水一来，数值就跟着跳，真是头疼……”“环保局下了最后通牒。”赵红英拄着拐杖匆匆赶来，腿伤让她的脚步有些踉跄，每走一步都伴随着轻微的“咔哒”声，她喘着气说道，“月底再不达标，就要停产整顿，到时候几百号工人怎么办？”沈雪梅提着医药箱紧随其后，她轻轻拍了拍赵红英的胳膊：“你的腿需要静养，不能这样奔波，我这里有新配的药膏，你先涂上。”问题的严重性超出预期。新实施的《污水综合排放标准》要求cod浓度控制在200毫克\/升以下，而工厂现有工艺最多只能降到250，这中间的差距如同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必须改造生化系统。”齐铁军下定决心，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老周，你们设备科立即调研方案，不管多难，也要在规定时间内解决！”设备科长老周面露难色，他搓了搓手，显得有些为难：“进口生化反应器要一百多万，还得等半年才能到货，时间根本来不及。国产设备效果又没保证，万一改造失败，污染更严重怎么办……”陆文婷想起在环保局看到的一份关于食品厂废水处理的资料，眼睛一亮：“或许可以借鉴食品厂的废水处理经验，用接触氧化法改造现有设施，成本低，见效快！”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捏了把汗。自主改造风险大，失败可能造成更大的污染，甚至面临更严厉的处罚。但时间不等人，环保局的限期近在眼前，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凝重的气息，每个人都意识到，这不仅是一场技术攻坚战，更是一场关乎工厂存亡的生死战。
我带队试试。老周咬牙说，但需要微生物实验室配合培养菌种。
沈雪梅突然想到医院的检验科：我们医院有恒温培养箱，可以暂借使用。那箱子是不锈钢材质的，带有精确的温度调节旋钮和数字显示屏，能将温度控制在30到40摄氏度之间，正好适合初步培养工业菌种。
改造工程连夜展开。老周带着维修班改造曝气系统，他们戴着安全帽，手持扳手和电焊枪，在昏暗的车间里忙碌着，火花四溅，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机油的味道；陆文婷负责菌种培养，她在医院检验科的培养箱前仔细记录着温度、湿度和ph值的变化，时不时用移液管吸取培养液进行镜检，观察菌群的生长情况；赵红英协调材料供应，她穿梭在各个建材市场和供应商之间，确保所需的管道、阀门和曝气头等物资及时到位。连续奋战72小时，一套土法上马的接触氧化装置终于建成。装置由几个串联的曝气池组成，池底铺设着密密麻麻的微孔曝气盘，池壁上装有简易的水位计，整个系统虽然简陋，但在夜色中透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
但试运行第一天就出了问题。新培养的菌群活性不足，处理效果反而下降。出水口的水质检测报告显示，cod值比进水时还高了近一成。温度控制不准。陆文婷检查培养记录，眉头紧锁，医院设备适合医用菌种，工业菌种需要更高温度，至少要35摄氏度以上才能激活其分解能力。
用蒸汽加热。齐铁军想起上次参观电厂的经历，眼前一亮，在曝气池加装盘管，用锅炉余热供暖。电厂的蒸汽管道温度能达到150多摄氏度，通过盘管散热，应该能稳定维持水温。
这个方案需要精密控制。当时没有自动温控系统，全靠人工调节。赵红英组织三班工人轮值，每班两人，一人负责盯着温度计，一人负责手动调节阀门开度。温度计的指针在刻度盘上微微晃动，工人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转动阀门，汗水浸湿了他们的工作服，空气中混合着蒸汽的水汽和机油的混合气味。硬是将水温稳定在35±1c。
第五天深夜，系统终于稳定运行。出水口的水质检测数据逐渐达标，陆文婷看着报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就在第二天上午，环保局的突击抽查车停在了厂区门口，执法人员拿着检测仪器对排水口进行采样。几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了——排水口中重金属超标，主要是镍和铬的含量超过了国家标准限值。是电镀车间废水混入了。陆文婷排查管线后发现问题，指着一张老旧的管线图说，电镀车间的废水管和生活污水管在地下某处发生了交叉渗漏，导致重金属离子进入了处理系统。必须建分流系统。
来不及了。老周看着工期表，重重叹了口气，分流管道要重新铺设，至少一个月，而我们的整改期限只有两周。厂区上空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预示着接下来的艰难挑战。
用临时储罐分流。赵红英灵机一动，先把高浓度废水单独收集，分批处理。
工人们连夜安装储罐。最困难的是夜班操作，工人困倦容易出错。沈雪梅带着医疗组在车间巡诊，备足提神药品，确保安全生产。
第十天，系统全面达标。环保局验收时，惊讶地发现各项指标优于标准。
你们这套土办法，比进口设备还管用。验收组长由衷赞叹。
但成功的喜悦很快被现实冲淡。自制系统运行成本高昂，每月电费增加三成。更严重的是，菌种需要持续培养，实验室成本不堪重负。
必须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齐铁军在总结会上说，下一步要改造生产工艺，从源头减少污染。
深夜，陆文婷在整理数据时发现，废水浓度与生产计划存在关联。这个发现，为后续清洁生产改造指明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