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众人反应,
刘备已握住腰间龙剑——
锵!
剑光如水,锋芒乍现。
他高举佩剑,字字铿锵:
惧战畏死者,情有可原,绝不追究!
愿为我大汉百姓而战者——
随我杀敌!
短暂的寂静后,
不知是谁率先喊出:
誓死追随主公!
随即,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响彻云霄:
誓死追随主公!
誓死追随主公!
喊杀声起初冗长,渐渐凝练成最锋利的单字,在战场上反复劈砍。
李佑望着沸腾的军营,指尖不自觉陷进掌纹。
他与郭嘉推演过千百种局面,连最阴毒的暗手都备下解药,却漏算了这簇从诚实里燃起的烈火——三军战意非但未折,反化作滔天浪潮。
后世那些蛊惑人心的 头目若见此景,怕要妒恨得咬碎牙根。
几道苦笑在谋士们嘴角传递。
聪明反被聪明误?不,隐瞒 本是完美的兵家策略:既保士气不堕,又护主公贤名。
古往今来攻城失利者如过江之鲫,谁又会苛责?
偏是刘备撕裂了所有算计。
偏是这莽直的选择。
偏让千万把刀枪同时发出龙吟。诚乃立世之本啊...
李佑忽然记起幼时塾师的训诫。
此刻他羞惭得如同赤足站在雪地里,而前方那人展开的襟怀,正映得整片战场熠熠生辉。
......
战意被点燃的时刻恰似霹雳坠油锅。
虽然刘备的话只落入 们的耳中,但当这些胸膛滚烫的汉子回到营帐,整个大军必将再掀狂潮。
李佑太清楚这些武将——他们绝不会说主公差你我送死,只会吼出随我为主公赴汤蹈火。
两种话语,云泥之别。
若非南皮城墙厚如铁壁,李佑几乎要担心审配能否撑过半日。
战役来得比暴雨更突然,投石机绷紧筋骨抛出的飞石,在墙砖上砸出第一簇火星时,死亡便开始收割性命。
这里没有侠客的拜帖,没有君子之争的虚礼。
战争向来只用两种材料浇筑胜败:谎言与 。
当第一滴血喊杀声如雷贯耳,自刘备军阵后方炸响,似要震裂这方天地!
“众将士!”
刘备高踞马背,目光森冷地望向城头,厉声喝道。
他心中仍有未言明的愧疚——不愿让这些青州老卒独赴生死。
他刘备的命,与众人并无不同,纵使多了几分跌宕,也不比他人贵重。
他从不缺冲锋陷阵的胆魄,但如今肩负幽青两州百姓的生死,更系着万千追随者“匡扶汉室”
的信念。
他若葬身南皮城下,这些人又当如何?
李佑等人绝不会容许他这般涉险。
身不由己的苦涩涌上心头。
可人生在世,总要为某些信念倾尽所有,才不算虚度。
他曾一心 汉室,向往文景之治的盛世气象。
可目睹啃树皮的饥民、为活命挥刀的百姓后,他动摇了。
当今天子何等不堪,他心知肚明,却始终 自己不去戳破那层遮羞布——他怕玷污了“汉室”
二字。
后来他终于醒悟:
他要守护的,是这片山河与苍生。
纵死无悔!
“攻城!”
令出如山,数万将士如潮水般扑向南皮城墙。
不像归巢的蚁群,倒像奔赴黄泉的死士。
但有何惧?
但求死得其所!
城墙上,审配仓惶督战。
文人出身的他,此生仅两次亲历此等惨烈场面。
上一次,正是袁绍败亡于刘备之手。
血淋淋的记忆尚未褪色!
“放箭!死守!”
他嘶吼着下令。
箭雨顷刻倾泻,密如飞蝗,连绵成夺命的瀑流。
这场景,竟不逊于攻城的壮阔。
云梯与冲车在盾阵掩护下抵近城墙。
箭矢钉入盾牌的闷响不绝于耳。
前排士卒倒下,后排立刻补上。
血肉铺就的路上,攻城利器终被推向死亡的前线——
撞城门!
登城墙!
攻城一方本就处于天然的劣势,在这个以守为尊的时代,顶着漫天箭雨和城墙上不断砸落的石块进攻,原本就像是在挑战天命。
然而不同的是,
这数万攻城将士,无一人认为天命不可违!
“啊!”
一声惊呼,一名士兵闪避坠落的同袍,纵身跃向城墙。
守城士兵反应迅速,抬脚踢中他的胸膛。
这一脚力道并不算大,却足以将他踹下高墙,摔得粉身碎骨。
可惜——
那守城士兵脸上的得意尚未消散,便骤然凝固。
他发现,自己的脚,竟再也无法收回!
攻城的士兵死死抓住他的腿,与他一同坠落。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这便是他最后的念头。
倘若仅有他一人如此,或许对战局无甚影响。
但可惜——
与他怀着同样决心的攻城士兵,足有数万!
......
攻城暂告一段落。
无论是守城的审配,还是攻城的刘备,都未料到这场战斗会如此惨烈。
守城一方伤亡近万,更令人震惊的是,刘备麾下的伤亡竟也相差无几。
通常的攻城战,无论成败,攻城方的死伤往往远超守城方。
毕竟守军以逸待劳,若伤亡反而更高,才叫反常。
但此战不同。
那悍不畏死的气势,那同归于尽的狠劲,至今仍令审配心有余悸。
这已非人力所能抵挡。
再精妙的计谋,再周全的布置,在无所畏惧的军队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审配害怕了。
意识到这荒谬的念头时,他当即扇了自己一记耳光,随后颓然蹲地,不知所措。
他骗不了自己——
怕就是怕。
真正令他懊恼的是,他连死都不惧,却畏惧刘备。
他不想再面对刘备的军队了,
一次都不想。
今日若非夜幕降临,他甚至萌生了投降的念头。
还好——
尽管伤亡惨重,城池终究守住了。
短期内,刘备应当不会再度发动这般规模的攻势。
还有希望,
还有喘息之机。
审配登上城墙,见守军或倚墙酣睡,或无精打采地站岗。
他欲言又止。
能说什么?
“诸位辛苦了”
?
还是“我知大家不易”
?
这些空洞的话语非但无法安抚人心,反倒可能激起怨愤。
他审配未立寸功,不过动动嘴皮,催促士卒死守。
即便射了几箭,又能 几人?
待到短兵相接时,他早已被护卫送离险境。
这点微末之功,有何颜面提及?
审配摇头叹息,终是转身离去。
此刻,
他只盼刘备的下次攻城,来得再晚些。
......
与此同时,
刘备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
战事胜负难料,但失去至亲的痛苦却是必然。
刘备望着案头堆积的名册怔怔出神,连李佑等人进帐都未察觉。
李佑端着茶水愣在原地——那些正是平原 时的花名册。
当初他整理完毕交给刘备,没想到主公竟将它们带到了战场上。
茶盏轻触桌案的声响惊醒了刘备,李佑只得开口:玄德公在核对阵亡将士?这事不是早办妥了?
伯川啊......刘备摇头,我在记他们的名字。眉宇间的郁色浓得化不开。
这般愁苦的模样,李佑已许久未见。
从前再难的困境,刘备都相信谋士们会有对策,可阵亡的将士却再不能复生。这些人是为我而战死的。刘备捏着眉心靠向椅背,我可以说自己为汉室江山、黎民百姓而战,但他们不是。他突然前倾身子,十指紧扣,他们不懂什么天下大义,只是为我刘备卖命罢了。
这份人命债,不该算在百姓头上,该由我来担!
李佑张了张嘴又沉默。
确实,这些提着脑袋讨生活的士卒,哪管什么黎民苍生?他们只知道主公待他们好,给饭吃,有时还能吃上肉、喝上酒。
他们为这份恩义拼命,死也死得有尊严。
见李佑这般模样,刘备反倒笑了:不必忧心。
回平原后我自会为他们立碑,但绝不会因此停步。
眼下只担心若这般猛攻都骗不过审配......
玄德公放心!李佑斩钉截铁道,若这都瞒不过他,除非他是诸葛......总之定能成功!
李佑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了回去,
毕竟诸葛亮还活着呢!
刘备见他欲言又止,一脸疑惑:
“当真?”,
“当真!”,
“不假?”,
“千真万确!”,
“好!”,
刘备神色舒缓,虽然李佑平日总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可紧要关头却从未掉过链子!
“事不宜迟!”,
刘备眼中精光一闪,
“即刻发兵!”,
当夜,
吕布领两万并州狼骑,
赵云率三千白马义从,
连夜奔袭,
直指易京!
......
吕布与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