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抬手拂去袍角积着的碎雪，指尖划过锦缎时带起一丝冷意。转身瞬间，他眼底的寒芒已漫过眉峰，殿外寒风卷着松涛呼啸而过，竟吹不散他周身半分怒气，只对着阶下待命的弟子沉声道：“传我指令，青锋卫全员披甲带刃，半个时辰后山门集结——此次要办的事，便是除了墨烬那邪魔。”
那弟子闻言眼睛骤然亮了，先前宗门上下早把“除墨烬”的话头翻来覆去地议，如今竟直接动用水准最高的青锋卫——那可是三十位炼虚境修士组成的死士队，可见宗门这次是铁了心要斩草除根。他当即躬身应下，声音里裹着压抑不住的亢奋：“弟子这就去传令！”转身时靴底重重踏过青石路，清脆的声响在空寂的殿前撞出回声，竟似带着几分斩钉截铁的快意。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山门处已响起甲胄碰撞的铿锵声。三十名青锋卫全员罩着玄色重铠，肩甲上的青云云纹被阴沉天色压得发暗，却仍掩不住甲缝里漏出的杀气；腰间佩剑出鞘半寸，冷光直刺眼底，连周遭的寒风都似被这锋芒冻住了几分。统领玄澈按在剑柄上的手骨节泛白，见张鹤走来，当即上前一步单膝跪地，甲胄与地面相撞的声响利落干脆：“青锋卫全员到齐，请长老下令！”
张鹤走到队列前，目光扫过一张张覆着寒霜的脸，声音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却字字如淬了冰：“此行目标，墨烬。此人曾是正道追捧的天才，如今却堕入魔道，屡次挑衅正道，更是整个正道的心头大患。”他顿了顿，指尖在玄铁令上轻轻敲击，令牌纹路里的冷光映在他眼底：“据现在的情报墨烬修为可能已达至炼虚初期，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到他，就地格杀。不必留活口，不必管他藏在哪个角落，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取他性命——这是宗门上下的共识，更是维护正道威严，必须做的事。”
“出发。”张鹤只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淬了寒的铁锭砸在寂静的山门处，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力道，震得周遭卷雪的风都似顿了半拍。
玄澈闻声起身，转身时玄色甲胄碰撞出利落的脆响，甲缝里沾着的碎雪簌簌落下。他对着队列扬声喝道：“全体听令！按左中右三路扇形搜捕，凡遇魔修，无需盘问，直接斩！”最后一个“斩”字出口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三十道玄色身影当即如离弦之箭般掠出，重铠摩擦的细微声响被呼啸的山风瞬间吞没，只余下几道残影在雪地里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要融进苍茫的林雾里。
张鹤仍站在山门处，望着队员们消失在林深处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指尖缓缓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带着腰间暖玉都被攥得沁出凉意。墨烬一日不除，青云宗那“正道领袖”的名头，就总像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灰，连宗门弟子下山办事，都要被旁门左道暗戳戳嘲讽“连个邪魔都镇不住”。如今青锋卫出手，这层压了百年的灰，也该彻底擦掉了。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打在脸上，冰凉刺骨，他却半点没觉出冷，只觉得憋在心头那股郁气，终于顺着这寒风顺畅地散了些——等墨烬的首级送到殿前，看谁还敢质疑青云宗的“正道威严”。
张鹤缓缓抬手，指尖轻轻捋过颌下白胡，此刻却随着他指节的微颤，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此事虽早是宗门上下默认的共识，但按青云宗五百年的规矩，终究要向宗主通禀一声。念头刚落，他周身已泛起一层淡青色灵光，灵光裹着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如利剑般划破铅灰色的天际，不过数息，便稳稳落在青云宗大殿的白玉阶前。
殿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灵果香气混着醇厚的灵力扑面而来——那是只有千年份的朱华果才有的甜香，寻常弟子连见都见不到。张鹤敛去周身灵光，大步跨入殿内，对着主位上的人影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沉得像浸了寒潭水：“启禀宗主，我已派青锋卫按令全员出发，前去清剿邪魔墨烬，属下特来向您复命。”
主位上的刘兴旺却似没听见这声禀报，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更别提正眼瞧他。他只一手撑着圆滚滚的肚皮——那肚皮把锦缎宗主袍撑得紧绷，连腰间的玉带都勒出了深深的印子，另一只手慢悠悠地从玉盘里捏起颗莹润如玛瑙的朱华果，指尖剥果皮的动作迟缓又随意。淡红色的果皮落在铺着云锦的地面上，发出“啪”的轻响，在空旷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他嚼着果肉，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声音含混不清，带着几分不耐：“知道了知道了，多大点事，还值得你特意跑一趟？”
张鹤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半点未动，抬头时眼底的凝重几乎要溢出来：“宗主，墨烬绝非寻常邪魔，此事万不可轻慢。半月前，西境万里的那伙修炼血祭之术的妖人，特意结集了上百号化神魔修，在断魂崖设下杀阵围杀他，结果呢？隔天就有人在乱葬岗发现了那伙妖人的尸体，个个经脉寸断，心口都留着一个深可见骨的指印，死状惨烈到连野狗都不敢靠近——那可是上百号化神修士，竟没在墨烬手下走满三个时辰！”
刘兴旺这才停下剥果的手，肥腻的脸颊微微侧过，斜睨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不以为然：“不过是些靠血祭提升修为的不入流妖人，根基本就虚浮，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的？”
“可前几日，咱们宗门外门那两名金丹修士，在万里之外的云落城执行任务时，不过是在酒馆里多嘴说了句‘墨烬该除’，当晚就没了踪迹。”张鹤的声音又沉了几分，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些，“后来派去追查的弟子，在城郊枯井里找到了他们的本命法器——那法器上裹着的魔气，黑得发稠，连宗门特制的五阶净化符贴上去，都只冒了点青烟就化成了灰！依属下看，墨烬的修为恐怕早已摸到炼虚境的门槛，且心性歹毒，手段狠辣，但凡招惹过他的人，从来不留活口！”
刘兴旺终于从软榻上坐直了些，肥硕的手指在玉盘边缘轻轻敲着，发出“笃笃”的声响，殿内的空气似也随着这声响沉了几分。他盯着玉盘里的灵果，半晌才开口，声音里终于没了先前的漫不经心：“你是说，青锋卫那三十个炼虚修士，未必能拿得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