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这个世界的缝隙。
随着渐弱变远的笑声,待梵音回过神来时,已经走到了医院大厅里。
消毒水与淡淡药味混合的气息充斥在空气中,挂号窗口前站着几位排队的患者还有行色匆匆的护士。
梵音站在中央环绕了一圈,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松松垮垮地耷拉下来,衣角还因为刚才的奔跑卷起。
面露薄红眼神慌急,像个傻子似的,看着以为是没吃药,病发作了。
这不就有一个护士注意到她了,“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家人呢?”
她走到梵音身边温声问,“我送你回病房吧?”
梵音已经平复的目光投到她身上,刚想拒绝。
“来抓我呀。”无脸小男孩的声音又响起了,嬉皮清脆的童音刺得她耳膜一阵阵发疼。
她凝眉垂眸望去,只见小男孩站在右侧的走廊处,朝梵音招手。
他见梵音看自己了,便转身朝走廊深处跑。
跑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望”了梵音一眼,欢乐的声音再次传来,像带着钩子似的,充满了诱惑:“快来呀,我知道你想找我……”
那声音越来越远,却牢牢勾住了梵音的注意力,让她根本无法移开目光。
一旁的护士将梵音的神色变化看得分明,刚才还能勉强与自己对视的姑娘,整个人像被什么东西勾走了魂。
护士心里顿时升起几分担忧,之前温和的语气也急了不少,她往前凑了凑。
轻轻拍拍梵音的胳膊,再次问:“是不是哪里突然不舒服?”
指尖触到梵音病号服布料时,还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
“没事。”梵音往后退了一小步,躲开她的手,神色也已经收回来了,“我.....我只是想去趟卫生间,你可以带我去吗?”
护士听到她这话,有点微怔,在想是不是自己多虑了,又看了梵音好几眼。
发现她没有什么异样才应道:“当然可以,我带你去吧。”
“谢谢。”梵音跟在她身后往左侧走廊的洗手间走。
眼神却落在右侧那只有护士来回走动的走廊内。
过了五分钟,卫生间的门被推开,一个护士从里面走出来。
她踩着地平鞋往前走,手上拿着一本蓝色封皮的病历本,低着头,像是在翻看上面的记录,又像是在思考接下来要查的病房。
在这种人潮来往的大厅,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注意到随处可见的护士有什么不同。
她悄悄加快了脚步,朝着右侧走廊的入口靠近。
可就在她的脚尖刚要踏上右侧走廊地砖时,一道略显急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直直喊住了她:“那个护士!等一下!”
梵音的脚步猛地一顿,手指攥着病历本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声音的来源,是一位站在护士站窗口的中年护士。
她手里拿着一张用药单,语气带着几分催促:“201号床的患者需要换药了,你现在有空,去一下吧,记得核对好信息。”
中年护士的看着她,显然是把她当成了医院里普通的值班护士。
虽然是法兰美利加,这里有亚裔在上班,不过中年护士还是多打量了她几眼,越看越觉得眼生,而且动作间也隐约透着一丝生涩。
正想问是那个科室的叫什么名字,一阵急促的“轱辘”声突然从医院门口传来,伴随着医护人员的呼喊:“让一让!急诊!”
一辆担架车飞快地从门口推进来,上面躺着一位面色苍白的患者,旁边还跟着几位神色焦急脸上带泪的家属。
护士见状,哪里还顾得上追问梵音。
她立刻收起手里的用药单,快步朝着担架车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对着前方的人群高声喊道:“让一下让一下!别挡路!”
周围的患者纷纷侧身避让。
梵音紧绷的心随着她们走远,终于松下来了。
她也不再停留,急忙朝右边走廊深处走。
快没时间了,那个护士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要是先醒了.......
步伐变成小跑,跑到底时,是一道白色的铁门。
她双手用力推开走了进去。
“你太慢了。”男孩的声音又传来。
梵音转身看去,发现他正坐在楼梯上,两只小手托着腮看着她,手肘撑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
看起来像是等了很久,连声音里都带着几分明显的困乏,少了调皮,多了几分慵懒。
梵音深吸口气,把跑急了而紊乱的呼吸慢慢调整过来。
她盯着他看,并没有说话,安静的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咦,你不怕我吗?”小男孩歪着头,好奇地问,一张光滑的脸好像真有疑惑的表情。
他见梵音还不说话,便困乏地打个哈欠,“你为什么不说话?”
一连三四个问题打在梵音耳边,“怎么补?”她终于开口了,只是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对梵音和小男孩来说,并不奇怪。
她找到了缝隙,哦,不对,是缝隙找到了她,那该怎么修补呢?
她哪知道,那就干脆直接问算了。
无脸小男孩并没有惊讶,他好像也知道她会这么问,他托腮的小手慢慢放下来。
“我也不知道。”他嘟着嘴巴,接着又嬉笑惊叹:“你真厉害。”
梵音:“..........”
“我想画画。”小男孩忽然又说,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你可以给我画纸和颜料吗?”
他的思维跳跃得很厉害,梵音有点无语。
正要说话,一道急促的喇叭声传来。
滴....滴.....那音浪极具穿透力,一波接一波地不断扩散,打在墙壁都反弹回来了。
连同梵音侧边的白色铁门都震动了几下,灰尘扑扑往下落,落在她的护士服肩膀上,留下点点灰痕。
梵音心里发紧,完了。
被她锁在卫生间的那个护士应该被发现了。
她一把将小男孩从台阶上抓了起来。
在伸手时,她还下意识地以为他是透明的,没有实体,没想到还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