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忽然一白。
“小忆!”一道惊呼声陡然响起,紧接着是凌厉的枪响划破夜空。
子弹直直没入钟离鲜的胸口,他身子猛地一颤,指节的力道松了几分。
罗忆终究还是怕的,趁势用力甩开他的钳制,踉跄着奔向不远处驶来的黑车,车门开合间只留下一道仓促的背影。
钟离鲜望着那道背影,胸口的剧痛混着腹间的刺痛蔓延全身,脑中却又撞进一段画面。
夜晚挂满装饰灯的枫树,心底翻涌的不耐烦,被击中的胸口……
还有子弹穿过另一具身体时,那清晰的颤栗感。
“砰!”他心脏漏跳一拍,眼前的夜色开始旋转。
温热的血顺着胸口和腹部往下淌,将衣料浸湿得沉重。
“少爷!”
而另一边,载着罗忆的车正疾驶而去,为了躲开后面紧追不舍的追兵。
脸色阴沉的林玉书猛地打方向盘,车轮擦过路边的护栏发出刺耳的声响,连闯两个红灯,才勉强将追兵甩开半个车身。
紧接着一头扎进前方的车辆洪流,借着密集的车流掩护,渐渐隐去了踪迹。
车厢一片安静。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林玉书说,上半脸隐入阴影中,只看得到棱角分明的下巴和薄唇。
罗忆手上还有钟离鲜的血迹,她没有说话,抽出几张纸巾,厌恶地擦着手,脸色依旧苍白但也冷静了不少。
林玉书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也没再说话了,车厢里重新落回死寂。
车子开了近四十分钟,最终停在一栋孤零零的小洋房前,四周空旷,连邻居的灯火都见不到。
罗忆推开车门下车,背影绷得笔直,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半分鲜活气都没有。
林玉书站在车旁,嘴唇动了好几下,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忆,下次不要冲动了。”
罗忆闻声脚步一顿,踩在冰凉的石板上,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那笑声起初很轻,渐渐变得张扬,带着说不尽的悲凉:“冲动?我爸爸死了,我的家没了,你告诉我,这叫冲动?”
她转过身看向林玉书,声音里满是冷意:“林玉书……哥哥!”
哥哥这两个字像重锤砸在林玉书心上,他浑身一震,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是收养的,他是为了罗忆而活的。
从踏入罗家大门,住进十三桥那一天起,他们就是这么告诉他的,他是为了罗忆而活的。
罗忆冷哼了一声,拉开门进去了,只剩一扇半敞的门在夜风中晃荡。
林玉书攥着车钥匙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变白,却又突然松开。
他仰头看向天上的月亮,清辉洒在他脸上。
平日里温和的书卷气已经消失了,压制在身体里的多年的怪兽,好似挣脱了束缚,正从眼底一点点溢出来。
林玉书是个好哥哥好守卫,也是个疯子。
来罗家前,流浪的他不是这样的。
因为罗忆说要个好哥哥,罗为说要做个好哥哥。
可……
他垂下目光。
-
第一天。
第二天晚上,地牢只有埃拉和梵音。
玛莎被带去抽血,回来时脸色更白了,连呼吸都带着颤。
埃拉几乎是立刻扑过去扶住她,声音里藏不住慌:“玛莎!”
角落里,另一个女人的位置空了两天。
前天她被看守带走后,就再也没回来。
不知道是死在了某个角落,还是像梵音猜的那样,循着前几天成功逃走的女人留下的路线。
毕竟她们是地牢里最亲近的人。
靠墙的梵音看着关门的男人,看他哼着什么不成调的曲子,把钥匙挂在腰带上然后目送他离开。
这个地牢看守的人好像并不多,来回就两三个人。
就算有人逃走了,他们好像也不慌,是知道她们逃走了也会被抓回来?
她望向虚弱的玛莎,手臂扎孔的地方显出了个小洞,周围皮肤还发青,看着便让人揪心。
她上前半步,声音放轻:“怎么样?”
玛莎向来比埃拉心思细腻,性子也更沉稳冷静。
她把要逃跑的念头说了。
她没时间摸清地牢的布局,也明白单凭自己,没办法一次成功。
她需要玛莎她们记住的路线、看守们夜里大致的休息时间,这些都是逃出去的关键。
之前那女人能侥幸逃掉一两次的路,现在肯定行不通了。
那些人就算再蠢,也该把漏洞堵上了。
正想着,玛莎身子晃了晃,站不住了,软软靠在埃拉身上。
她喘了口气,把手心藏着的抽血的针递给了梵音。
“他们换班时,会有半个小时的空当。”玛莎的声音虚弱却清晰,带着几分笃定,又藏着些许不确定,“出口大概从抽血室往前走,得推开两三道门才能到。”
她顿了顿,目光飘向地牢深处,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闻过他们出去抽烟回来的味道,身上带着海风的咸涩,但也说不准,或许只是走廊窗户吹进来的风。”
玛莎的声音越来越轻,靠在埃拉怀里的身子又软了些,眼底的光也跟着暗下去。
梵音没立刻接话,只伸手将那枚针捏在指尖。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传来,反射的银色冷光落在她眼里。
“是海风就好。”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指尖却悄悄将针转了个方向,“要是窗户吹的,那走廊尽头,也该有扇能看见海的窗。”
玛莎费力地喘着气,没再接话,苍白的脸颊上,唯有眼皮还在轻轻颤动。
倒是埃拉,扶着玛莎的手紧了紧,看向梵音的眼神里,划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
第三天,时间大概来到了晚上九点。
哼着曲子,吊儿郎当的男人晃到铁门前,随意地拽下腰间的钥匙,咔嗒一声打开锁,斜倚在门框上,对里面抬抬下巴:“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