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架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直升机降落在“鹊桥”基地时，整个基地都拉响了最高级别的战备警报。
这不是演习。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戈壁上空亘古的宁静，一队队全副武装的特勤人员从营房里冲出，在停机坪周围布下了三道防线，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扇即将打开的舱门。
舱门滑开。夜莺第一个走了下来。她身后，是那个曾经代号“毒蛇”的女人，安娜·波波娃。
安娜没有被捆绑，也没有戴头套。她只是穿着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和灰色毛衣，双手空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下了飞机，看着周围那些紧张到指节泛白的士兵，看着那些对准自己的枪口，那双蓝色的眼眸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她像一个自愿走进屠宰场的羔羊。
安娜被直接带进了一间特殊的隔离室。一个纯白色的、没有任何缝隙和死角的盒子。当那扇同样是白色的门在她身后无声关闭时，她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隔绝了。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她经历了一生中最漫长的审问。没有酷刑，没有恐吓，甚至没有大声的质问。审问她的人，是周海博士和几位情报分析专家。他们只是给她一杯温水，然后，平静地，开始提问。
“炎熊国安全局在西欧的情报网络结构是怎样的？”
“‘喀秋莎’的真实身份，以及她个人的行为偏好。”
“‘鹰眼’组织内部，除了‘主教’，还有哪些高层，与你们有秘密联系？”
安娜有问必答。她像一个正在进行论文答辩的学生，将自己脑子里所有关于炎熊国安全局和“鹰眼”组织的机密情报，事无巨细，和盘托出。
她讲述了他们如何通过离岸公司洗钱，如何收买不同国家的政客，如何策划和执行那些不见光的暗杀与颠覆行动。她说的每一个名字，每一个地点，每一个时间，都精准得像教科书。
“她的情报，与我们通过‘后门’获取的数据，百分之九十七吻合。”情报分析组的组长，看着那份厚厚的审讯记录，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剩下的百分之三，是她提供了我们都不知道的、更深层次的内幕。”
“真实性，可以确认。”
第二个走进那间白色囚笼的，是苏青玉。她没有提任何关于情报的问题。她只是在安娜的手腕、太阳穴和胸口，贴上了几个银色的、硬币大小的生物传感器。
然后，她在安娜面前的桌子上，放上了一台仪器。仪器上，开始播放一些毫无关联的图片和声音。一片雪花，一声婴儿的啼哭，一幅梵高的《星空》，一声枪响，一张她父母的合影。
安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苏青玉手中的加密平板上，代表着她心率、皮质醇、脑电波和皮电反应的十几条曲线，却在疯狂地跳动、纠缠。一个小时后，苏青玉走了出来。她将一份打印好的报告，递到了张将军的办公桌上。
“心理评估报告。”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结论：目标人物的底层信仰结构，确实已经崩溃。她过去二十年建立的、以国家和荣誉为核心的价值体系，已经彻底坍塌。目前，她处于一种罕见的‘价值真空’状态。”
苏青玉推了推鼻梁上那副不存在的眼镜，补充了最后一句。“她对林风本人，产生了高度的、近乎于雏鸟情节的心理依赖。可塑性，极强。”
最后一场“面试”，在基地的格斗训练室里进行。没有观众，只有夜莺和安娜两个人。两人都换上了黑色的训练服，赤着脚，站在空旷的垫子中央。
“来吧。”夜莺的声音，是唯一的声响。
没有多余的试探，安娜动了。她的动作，依旧迅捷、致命，充满了俄式桑博的摔跤技巧和以色列格斗术的狠辣。每一个动作，都朝着人体的要害而去。但夜莺的防守，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的动作更简洁，更直接，没有任何花哨，却总能以最小的代价，化解掉安娜所有的攻击。
两人缠斗在一起，像两只在雪地里搏杀的雌豹。拳拳到肉，发出沉闷的声响。汗水，很快就浸湿了她们的衣衫。五分钟后，安娜的一个破绽被夜莺抓住。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安娜被狠狠地砸在了垫子上。夜莺的膝盖，死死地压住了她的喉咙。
胜负已分。夜莺站起身，向安娜伸出了手。安娜喘着粗气，拉着她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很强。”安娜看着她，蓝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除了死寂之外的情绪。那是一种，对同类的认可。
“你也一样。”夜莺的回答，依旧简洁。她走到门口，拿起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对着等在门外的记录员，给出了她的评价。“她的技巧里，充满了‘求生’的欲望，而不是‘必杀’的信念。她确实，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三份报告，一份来自情报部门，一份来自心理学领域，一份来自实战格斗。它们从三个不同的维度，共同指向了一个结论：安娜·波波娃的“投诚”，是真实的。
最高指挥部的会议室里，气氛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凝重。如何处置安娜，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杀了她？她带来的情报价值无可估量，而且，这不符合人道主义原则。关押她？一个顶级的王牌特工，关押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资源浪费和安全隐患。
“我有一个提议。”在所有人争论不休时，林风站了起来。他走到了会议桌的主位，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申请，将安娜·波波娃，作为‘鹊桥工程’的第三位‘伴侣’计划执行人。”
石破天惊。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地看着他。“胡闹！”安保负责人几乎是吼了出来，“她是一个敌国的王牌特工！你让她加入我们的核心项目？你疯了吗？！”
“我没疯。”林风的表情，平静得可怕，“各位，我们拥有了苏青玉博士，她为我们解决了理论科学的短板。我们拥有了夜莺，她为我们解决了被动防御和安保的短板。但我们一直以来，都缺少最关键的一块拼图。”
他伸出三根手指。“主动型反情报作战。以及，在国际舞台上的，灰色博弈能力。”
“我们需要一个人，一个了解我们所有敌人运作方式的人。一个懂得如何设局，如何渗透，如何利用人性的弱点，去反制那些躲在暗处的豺狼的人。
一个能站在我们的立场上，用他们的方式，去对付他们的人。”林风看着所有人，声音铿锵有力。“而安娜，就是这个最合适的人选。她的专业技能，她的国际视野，以及她现在这种‘价值真空’的可塑状态，对我们来说，是一块未经雕琢的、最完美的璞玉。”
“至于忠诚……”林风笑了笑，“苏博士的评估报告已经说明了一切。她现在，只相信我。她的忠诚，不需要用国家和主义来捆绑。我，就是她的‘锚’。”
周海博士激动地站了起来，他用力地拍着手。“多线程情感链接模型！我早就说过，这是可行的！不同的情感来源，可以对应不同的功能模块！
苏博士代表着‘理智’与‘智慧’，夜莺代表着‘守护’与‘秩序’，而这位安娜小姐，她将代表着‘博弈’与‘手腕’！这是一个完美的、互补的团队结构！”
有了苏青玉和夜莺的成功先例，有了安娜带来的巨大情报价值，再加上周海博士那套听起来很玄乎但似乎很有道理的理论支持。这一次，林风的提议，几乎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张将军看着林风，看着这个已经彻底从一个被动的“源泉”，蜕变成一个主动布局的棋手的年轻人，他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同意。”
当晚，林风独自一人，走进了那间纯白色的隔离室。安娜正坐在地上，靠着墙，像一个被遗弃的布娃娃。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着他，那双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我以后，该做什么？”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对未知的迷茫。
林风笑了笑。他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将一份全新的身份档案，递到了她的手上。档案的封面上，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字，和一张她自己的、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证件照。
“欢迎加入‘鹊押’，安娜同志。”林风的声音，温和而又充满了力量，“从今天起，你的新工作，是帮我……管理全世界的间谍。”
他看着眼前这个刚刚失去了整个世界，又即将被赋予一个全新世界的女人，缓缓地伸出了手。
“不过，在开始新工作之前，你，是否准备好了，迎接一个全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