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空间的震颤尚未平息，诺亚方舟那番裹挟着死亡威胁的宣告，像一柄淬了冰的重锤，砸碎了所有参与者的侥幸。
五十名来自特权阶层的少年少女，在最初的死寂之后，爆发出刺耳的尖叫与哭喊。
有人试图冲向虚拟空间的边缘，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回。
有人瘫坐在地，望着五个不断闪烁的游戏场景选项瑟瑟发抖。
还有少数几个强作镇定的，在家长们隔着次元传来的焦急嘶吼中，胡乱选择了一个场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消失在光门后。
混乱如潮水般蔓延，唯有林凡与宫野志保站在原地，宛如风暴眼中的孤岛。
宫野志保看着那些早已被恐惧吞噬的少年，眼里掠过一丝复杂。
他们是腐朽制度的既得利益者，却也是这场疯狂计划里无辜的牺牲品。
“选哪个？”她侧头问林凡，声音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林凡的目光落在第五个场景选项上，那里正循环播放着1888年伦敦的街景。
迷雾笼罩的石板路，煤气灯昏黄的光晕，穿着长风衣的行人步履匆匆，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福尔摩斯时代的潮湿与诡谲。
“就这儿吧。”他淡淡开口，带着宫野志保迈步走向那道标注着“1888年伦敦”的光门。没有丝毫犹豫，两人的身影瞬间被吞没。
场景转换的眩晕感只持续了一瞬。
再次站稳时，刺骨的寒意混杂着煤烟与劣质酒精的气味扑面而来。
头顶是铅灰色的天空，细密的雨丝夹杂着雾气，将整个伦敦浸泡在一片朦胧之中。
脚下的石板路湿滑泥泞，两侧是鳞次栉比的低矮建筑。
斑驳的墙皮上贴着泛黄的寻人启事，路灯的光线被雾气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面投下扭曲的影子。
“这里就是……开膛手杰克作案的时代？”
宫野志保裹紧了身上不知何时换上的深色风衣，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的真实感远超她的想象，雨滴落在皮肤上的冰凉触感，远处传来的马车铃铛声，甚至街角酒馆飘来的劣质烟草味，都逼真得令人心惊。
林凡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下一秒，他猛地睁开眼，拉着宫野志保的手，身形如鬼魅般窜入一条狭窄的巷弄。
巷弄深处，阴影浓稠如墨。
一道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正半跪在地上，手中闪着寒光的手术刀刚刚划破身下女子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泥泞的地面。
那女子的眼睛还圆睁着，残留着极致的恐惧与痛苦。
“呃……”凶手似乎还没从杀戮的快感中回过神，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正准备进行下一步的虐杀。
“喂，玩够了没有？”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巷口响起，打破了巷内的死寂。
凶手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兜帽下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闪烁着疯狂与警惕。
林凡缓步走出阴影，宫野志保跟在他身后，看着地上的惨状，胃里一阵翻涌，却强行忍住了，与组织里见过的血腥相比，这或许并不算最可怖的。
开膛手杰克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出现，他握紧手术刀，身形微弓，像是一头准备扑食的野兽。
但林凡甚至没给他做出反应的机会。在对方即将扑过来的瞬间，林凡身形一晃，几乎是瞬移般出现在凶手身后，指尖在他后颈轻轻一点。
“唔！”开膛手杰克的动作戛然而止，手中的手术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身体软软地瘫倒，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年轻却狰狞的脸。
宫野志保惊讶地看着林凡，这种身手，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林凡踢开地上的手术刀，居高临下地看着昏迷的凶手，扬声道：“出来吧，别藏了，弘树。”
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性，在潮湿的空气里回荡。
周围的场景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水面被投入石子。
片刻后，一个由数据流组成的少年虚影，在林凡面前缓缓凝聚成形。正是诺亚方舟的本体，泽田弘树的意识体。
少年的脸上满是震惊与困惑，他看着林凡，又看了看地上被制服的开膛手杰克，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你……你是谁？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他？”
虚空中的数据流猛地一阵紊乱，原本稳定的浓雾开始剧烈翻滚，煤气灯的光芒忽明忽灭。
几秒钟后，那个由无数0和1组成的少年虚影缓缓浮现，悬浮在林凡面前，数据流组成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弘树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颤音，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揭穿震撼到了。
“你是谁？为什么我的数据库里，没有任何关于你的dNA信息？甚至连你的存在记录都没有！还有，你们明明没有徽章，是怎么进入游戏的？”
一连串的疑问如同炮弹般抛出，弘树的数据流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闪烁，他无法理解眼前的男人。
作为拥有全球dNA数据库访问权限的人工智能，他能轻易查到任何人的底细。
可眼前的林凡，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幽灵，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茧”的接入系统有着严格的权限控制，没有徽章的人绝不可能强行进入。
除非……对方掌握着远超辛多拉公司的技术，甚至能直接干涉意识层面的连接。
林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没有回答弘树的任何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很幸运，弘树。”
弘树愣住了，数据流组成的眉头微微蹙起：“幸运？”他不明白，自己策划这场以死亡为赌注的清洗游戏，哪里谈得上幸运。
“你那段关于日本世袭制的批判，还有你想进行一场清洗的‘梦想’。”
林凡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能穿透数据流看到弘树那颗早已逝去却被数据承载的少年之心，“现在，有我这个乐意助人的人，来帮你实现了。”
宫野志保猛地抬头看向林凡，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她原以为林凡是来阻止这场疯狂的游戏，却没想到他竟然……
“你说什么？”弘树的声音陡然拔高，数据流组成的身体剧烈波动起来。
“你想帮我？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我要让这些腐朽的后代付出代价，我要让日本清醒过来！”
“你的做法，太天真了。”林凡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用五十条年轻的生命做赌注？就算你成功了，又能改变什么？不过是让那些权贵更加警惕，换一种方式继续维护他们的世袭特权罢了。你这种小打小闹，根本无法改变日本的未来。”
他向前一步，强大的气场让弘树的数据流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分。
“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林凡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狂热。
“弘树，你不懂。想要结束日本这腐朽的制度，想要让它迎来新生，靠的不是游戏里的死亡威胁，而是真正的洗礼——一场用鲜血染红的洗礼。”
“只有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特权阶级感受到切肤之痛，让他们的血与泪浸透这片土地，才能彻底打破那层世袭的坚冰。死五十个人太少了，少到不足以撼动任何东西。”
宫野志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看着林凡眼中闪烁的光芒，第一次觉得眼前的男人如此陌生，甚至……可怕。
他口中的“洗礼”，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弘树也被林凡这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来，数据流组成的脸上充满了骇然。
他从未想过，有人会比他的想法更极端、更血腥。
他的“清洗”尚且带着一丝少年人的理想主义，而林凡口中的“洗礼”，却充满了赤裸裸的暴力与毁灭。
“你……你是疯子！”弘树颤声道。
林凡笑了，笑容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他伸出手，对着弘树的数据流身体轻轻一抓。
“啊——！”弘树发出一声尖锐的电子音，整个数据流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压缩。
无数0和1组成的光点疯狂闪烁、汇聚，原本漂浮的少年虚影迅速缩小，最终被凝聚成一颗鸽子蛋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球。
林凡的手指轻轻合拢，那颗光球便稳稳地悬浮在他的掌心，还在微微震动，似乎在表达弘树的震惊与反抗。
“别害怕，也不用太感谢我。”
林凡低头看着掌心的光球，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就乖乖待在这里，看着我怎么一步一步，把这个腐朽的日本彻底打碎，再重建一个‘新生’的世界。我向你保证，那场面，一定会比你这小小的游戏精彩得多。”
说完，他随手将光球揣进了口袋，仿佛那不是承载着天才少年灵魂的人工智能，而是一颗普通的玻璃珠。
随着诺亚方舟（弘树）被强行控制，整个系统瞬间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原本被锁定的程序失去了核心控制，如同断了线的木偶。
辛多拉公司的技术人员早已在控制台前急得焦头烂额，当系统突然出现松动的迹象时，为首的技术总监立刻嘶吼道：“快！趁现在夺回控制权！启动紧急脱离程序！”
无数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屏幕上的代码疯狂滚动。
几分钟后，随着一声刺耳的警报解除声，原本沉入地下的“茧”装置开始缓缓上升，一个个胶囊的舱门自动打开。
“咳咳……”
“这是哪里？我还活着？”
“妈妈！爸爸！”
被释放出来的孩子们大多惊魂未定，有的还在哭泣，有的则茫然地看着周围，显然还没从虚拟世界的恐惧中完全回过神来。
外面的家长们早已乱成一团，看到自己的孩子平安出来，立刻冲上去又抱又哭，之前的愤怒和恐惧瞬间被失而复得的狂喜取代。
整个发布会现场一片混乱，医护人员忙着检查孩子们的状况，安保人员则努力维持着秩序。
托马斯·辛多拉脸色惨白地站在一旁，看着这混乱的场面，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他快步走到技术总监身边，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诺亚方舟呢？”
技术总监擦了擦汗，脸色凝重地摇头。
“不知道，先生。系统突然失去了诺亚方舟的信号，像是……像是被强行抹除了。我们只能解释为……技术故障。”
“技术故障？”辛多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就这么对外宣称！一场意外的技术故障！”
无论场内的真相多么惊心动魄，对外界而言，这场轰动一时的游戏发布会最终以“技术故障”草草收场。
新闻报道里充斥着对辛多拉公司安全措施的质疑，以及对孩子们平安无事的庆幸。
却没人知道，在那个虚拟的1888年伦敦，发生了足以颠覆一切的对话与交锋。
而在混乱的人群中，林凡带着宫野志保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会场。
宫野志保一路沉默，直到走出那栋金碧辉煌的大厦，晚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她才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吗？用鲜血洗礼？”
林凡转头看了她一眼，路灯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嘴角依旧挂着那抹让人看不透的微笑：
“拭目以待吧。”
说完，他便带着宫野志保汇入了夜色中的人流，只留下身后那栋依旧灯火通明、却已暗流涌动的大厦，和一个即将被彻底搅动的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