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烟驹踏着沉稳的蹄声,拉着马车驶入黑风山脉。
外界的光线仿佛被无形的巨手逐渐攥紧,透过车窗望去,原本明媚的天光变得晦暗阴沉。参天古木枝桠扭曲,如同鬼爪般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浓得化不开的瘴气在林间缓慢流淌,带着一股腐叶与湿泥混合的腥甜气息,吸入一口便觉胸口发闷。
越往深处,道路越是难行。官道早已消失,只剩下野兽踩出的崎岖小径,时而需要涉过冰冷刺骨的幽涧,时而需紧贴着悬崖峭壁蜿蜒而上。林间寂静得可怕,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不知名凶兽的低沉嘶吼,更添几分毛骨悚然。
乌烟驹虽是灵兽,此刻也变得焦躁不安,不时打着响鼻,蹄下步伐愈发谨慎。车夫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全力驾驭着马车,生怕惊动暗处的存在。
车厢内,却依旧是另一番景象。
凌煌安然静坐,仿佛窗外那险恶的环境不过是幅再寻常不过的壁画,引不起他丝毫心绪波动。他甚至有闲心点评了一句:“此地煞气淤积,阴而不纯,滋生些魑魅魍魉倒是合适。”
苏挽秋则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幽冥涧残图和三面黑色幡旗。她指尖偶尔溢出丝丝灰芒,注入幡旗之中,调整着其上符文的细微感应,与残图上标注的方位相互印证。
“按图所示,第一个节点应在东南方三十里处的一处阴煞地穴。”她抬眸,清冷的声音在压抑的车厢内格外清晰,“需加快些速度,午时阴气最盛时动手效果最佳。”
车夫得令,连忙催动乌烟驹,速度提升了几分。马车在崎岖山路上颠簸前行,却始终平稳,显然是车架上的阵法起了作用。
然而,就在马车深入山脉腹地,四周煞气愈发浓重之时——
苏挽秋忽然秀眉紧蹙,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她只觉一股阴冷刺骨、带着强烈恶意的无形能量,毫无征兆地穿透了车厢壁障,如同附骨之蛆般,直钻她眉心识海!
这股力量并非直接攻击,而是带着一种极其恶毒的诅咒意味,试图缠绕上她的神魂本源,如蛛网般层层包裹,要将其拖入冰冷的泥沼之中!
“嗯?”凌煌几乎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苏挽秋瞬间有些苍白的脸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冷意。
他并未动作,但车厢内无形的规则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那股正疯狂侵蚀苏挽秋神魂的恶毒咒力,如同烈阳下的冰雪,发出一声无声的凄厉尖啸,瞬间被蒸发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侵袭来得快,去得更快。
苏挽秋只觉得神魂一轻,那令人不适的阴冷感骤然消失。她运转功法,寂灭本源微微流转,便将那一点残余的污秽气息彻底湮灭。
“七煞缠魂咒……”她缓缓睁开眼,眸中寒芒乍现,如同冰封的刀锋,“隔着如此距离,还能精准锁定我的气息……郡城里,果然有不怕死的虫子。”
她并未受到实质伤害,但这般被人暗中施以恶毒咒术,已然触犯了她的底线。
凌煌看着她恢复如常的脸色,淡淡道:“咒力已被我抹去。施术者……此刻想必不太好受。”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坚定。
……
与此同时,云州郡城,李家密室。
那身穿斗篷的神秘客正盘坐在一个邪恶的血色阵法中央,阵法周围插着七面绘制着狰狞鬼首的小幡。他手中握着一个玉碗,碗中盛放着从别苑苏挽秋房间秘密取来的些许尘埃,正口中念念有词,不断将一道道黑红色的邪异能量打入碗中。
就在咒力成功隔空降临,触及目标神魂的瞬间,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狞笑。
然而,这笑容仅仅持续了一刹!
“噗——!!”
毫无征兆地,他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胸口,整个人猛地向后抛飞,重重撞在密室墙壁上!鲜血如同不要钱般从他口鼻、甚至眼角耳朵中狂喷而出!
他身前那邪恶的血色阵法瞬间黯淡崩碎,七面鬼首小幡齐齐炸裂!手中玉碗更是“咔嚓”一声化为齑粉!
“不……不可能!!”神秘客瘫在地上,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声音嘶哑如同破风箱,“咒力……被反噬……怎么可能如此彻底……如此……霸道?!”
他感受到一股远超他理解极限的、冰冷而绝对的意志,沿着咒力通道瞬间反冲而回,不仅彻底摧毁了他的咒法,更重创了他的神魂根基!没有几十年的苦修,根本恢复不过来!
密室外的李雄听到动静,慌忙冲进来,看到这一幕,顿时骇得面无人色:“先生!您怎么了?!”
“走……快走……”神秘客抓住李雄的裤脚,眼中满是惊恐,“对方……对方身边有……无法想象的存在……我们……惹不起……快……离开郡城……”
话未说完,他便头一歪,昏死过去。
李雄僵在原地,如坠冰窟,浑身冰凉。最后的侥幸,彻底破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攫紧了他的心脏。
……
黑风山脉,马车内。
苏挽秋眸中的寒意渐渐敛去,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她看向凌煌:“多谢。”
方才若非凌煌瞬间抹去咒力,她虽能自行化解,却难免要费一番手脚,甚至可能影响到稍后开启幽冥涧的行动。
凌煌却并未在意这句道谢,只是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空间,落在了郡城李家方向,语气淡漠:“跳梁小丑,暂且让他们多活几日。”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前方:“先办正事。”
苏挽秋点了点头,也将那点不快抛诸脑后。与探寻自身本源相比,李家的算计不过是脚边的尘埃,随时可以拂去。
她再次将心神沉入残图与幡旗,指引着方向。
马车碾过枯枝,深入煞气弥漫的山林,向着那传说中生者禁地的入口,稳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