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
阳光驱散了夜间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凌家大宅上空那无形却沉重如山的恐惧。
昨夜听雨轩的变故,尽管苏挽秋和凌煌都未声张,管家和护卫们也噤若寒蝉,但两位实权长老一废一重伤如同死狗般被拖出的惨状,又如何能瞒得过所有人的眼睛?
消息如同插上翅膀,以惊人的速度在凌家内部每一个角落疯狂传播,随之而来的是更深切的冰寒与绝望。
连最后两位超凡境长老的偷袭都落得如此下场,甚至连那苏挽秋本身,似乎都隐藏着可怕的力量(他们自然将凌海的被废归功于苏挽秋隐藏的实力),谁还敢再有半分异动?
绝对的武力,带来了绝对的恐惧,也带来了……诡异的“秩序”。
清晨,凌家家主凌震岳,带着剩余所有还能动弹的长老、管事,以及家族中所有稍有头脸的子弟,黑压压一片,早早地跪伏在了凌煌那间陋室小院之外。
人人脸色惨白,身躯颤抖,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不是在请罪,而是在……表明一种彻底臣服的姿态。他们甚至不敢祈求原谅,只希望里面的那位存在,能看在他们如此卑微的份上,暂且留他们一条性命。
陋室的门依旧紧闭,里面没有任何声息传出。
这种沉默,比任何斥责和惩罚都更令人煎熬。每一分每一秒,对跪在外面的人来说都是无尽的折磨。
直到日上三竿。
那扇普通的木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
凌煌缓步走了出来,依旧是那身简单的黑衣,神情淡漠,仿佛只是睡了个懒觉起身。他目光扫过门外跪伏一地、瑟瑟发抖的人群,如同看着一片无关紧要的杂草。
“吵。”他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仅仅一个字,就让所有人浑身剧颤,几乎要瘫软在地。
“煌……煌少爷恕罪!”凌震岳声音干涩发颤,头埋得更低,“我等……我等是来向少爷请安!并……并请示家族日后事务……”
“家族?”凌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与我何干?”
凌震岳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连忙道:“是是是!家族琐事岂敢劳烦少爷!只是……只是家族所有资源、库藏、产业,皆应由少爷支配!我等……我等愿为少爷效犬马之劳,只求少爷能让我等苟延残喘……”
他们现在只求能活下去,哪怕做牛做马。
凌煌对所谓的资源和势力并无兴趣,这些东西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略一沉吟,倒是想到了那个顺眼的女子。
“资源,分一半送至听雨轩。其余,你们自行处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凌震岳身上,“若有决策不了,或外敌来犯……可报于我知。”
他并非要庇护凌家,只是暂时需要一个稍微安静点的环境,懒得频繁被蝼蚁打扰。凌家若是被外敌轻易灭了,反倒麻烦。当然,若是凌家自己作死招惹了无法抗衡的存在,他也不会出手,抹去便是。
但这话听在凌震岳等人耳中,却如同天籁!
这……这意思是,默许他们继续管理家族,甚至……愿意在某种程度上成为家族的靠山?!
巨大的惊喜冲散了恐惧,凌震岳激动得几乎老泪纵横,连连叩首:“谢少爷恩典!谢少爷恩典!凌家上下,必当竭尽全力为少爷服务,绝不敢有丝毫二心!”
身后众人也如梦初醒,纷纷叩谢,有种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的恍惚感。
“滚吧。”凌煌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
“是是是!我等告退!我等告退!”凌震岳等人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后退,直到退出很远,才敢转身快步离去,个个后背都已被冷汗湿透。
经此一事,凌家内部彻底臣服,再无人敢生异心。凌煌虽不管事,但他的一句话,已然成为了凌家至高无上的法则。
而发生在凌家前院和昨夜的种种骇人听闻的消息,终究是无法完全封锁,开始以各种夸张、扭曲的版本,如同狂风般席卷了整个青木城。
“听说了吗?凌家那个废物少爷凌煌,其实是隐藏的老怪物!弹指就灭了凌家大长老!”
“何止!听说郡城万宝楼的执事都对他毕恭毕敬,称其为前辈“昨夜凌家两位长老想偷袭,结果一个被废,一个变成傻子了!”
“我的天……凌家这是要崛起了吗?有这等恐怖存在坐镇……”
“崛起?我看是变成龙潭虎穴了!以后谁敢招惹凌家?”
青木城另外两大家族,陈家和林家,原本还在暗中觊觎凌家因内乱而衰落的势力,听到这些传闻后,第一时间是嗤之以鼻,认为是以讹传讹。
但当他们派出的探子确认了凌振天父子以及数位客卿长老、甚至凌远山和凌海的确诡异死亡或重伤失踪,并且万宝楼王涛执事确实对凌家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甚至亲自护送宝物上门后,他们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恐慌开始在两大家族内部蔓延。
他们紧急召集高层会议,商讨对策。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在摸清凌家那位神秘“煌少爷”的底细和态度之前,绝对不可轻举妄动,甚至要主动示好,避免成为下一个被“弹指湮灭”的对象。
于是,就在同一天下午,陈家和林家的家主,便带着厚重的礼物,亲自登门凌家拜访,美其名曰“恭贺凌家清除败类,祝愿两家永修同好”,姿态放得极低。
凌震岳自然是春风得意,却又不敢过于张扬,小心翼翼地接待,言语间对那位“煌少爷”充满了无限的恭敬与推崇,更让陈、林两位家主心中凛然,确认了传闻非虚。
青木城的格局,在一夜之间,因一人之力,悄然颠覆。
而此刻,引发这场地震的源头,凌煌,正缓步走向听雨轩。
他感知到,那支玉簪的气息,似乎与那女子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融合。这让他产生了一丝探究的兴趣。
听雨轩内,苏挽秋正坐在窗前,指尖轻抚着发髻上的凝神玉簪,感受着其中流淌的冰凉力量与她体内那丝本源若有若无的共鸣,眸中带着思忖之色。
察觉到凌煌的到来,她并未起身,只是抬眼望去。
四目相对。
一个淡漠如渊,一个清冷如霜。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波澜悄然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