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浪沙。
一支旌旗如林的庞大车队,正逐步驶入这片狭长的沙地。
帝王銮驾由六匹纯黑色战马拉着。天子六驾,这已经是基本的礼数,即使是诸侯也只能五驾马车,所以皇帝的位置就显得格外醒目。
车驾的四周,簇拥着数百名最精锐的禁军护卫,戒备极其森严。
张良躲在沙丘的一块岩石后面,盯着越来越近的华丽车驾。
他的心狂跳不止,为了这一天他实在准备了太久太久,不为功名利禄,只为家仇国恨得以报。
成败注定在此一举!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旁如同铁塔般的壮汉。
壮汉早已将那柄一百二十斤重的巨型铁锥,扛在了肩上。
“上!就是现在!”
当帝王銮驾,正好行驶到他们下方预设的最佳攻击位置时,张良眼中露出了决绝之意,猛地发出了信号。
“吼!!!”
那名大力士,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怒吼!
他双腿猛地蹬地,腰身发力,把肩上那柄一百二十斤的巨型铁锥,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掷出。
“呼!”
巨大的铁锥,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声,如同一颗黑色的陨石,精准无比地砸向了下方最华丽,也最尊贵的六驾马车。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大地,都为之震颤。
由上好木料和青铜打造的帝王銮驾,在这一击之下,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没有撑住,便被瞬间砸得四分五裂,彻底粉碎。
车体爆裂,木屑纷飞。
拉车的六匹神骏战马,也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悲鸣着倒地,当场毙命。
一击必杀!
张良看着下方那一片狼藉的景象,眼中迸发出了复仇的狂喜。得手了吗?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暴君,死了!
那名大力士,也拄着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不过,他们的狂喜,并未持续多久。
只是因为他们预想中的混乱,并没有发生。
下方的禁军,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惊得人仰马翻,但他们并没有溃散,反而迅速地组成了一个个防御阵型,把整个残骸区域,围得水泄不通。
一切的行动没有表现的慌乱,反倒是有条不紊地进行,有组织有纪律。
他们越来越看不懂了,这是在做什么,他们难道不应该大喊“护驾”吗?连皇帝是否驾崩也不带查看,又是什么不可思议的操作。
更让他们感到诡异的是……
那堆粉碎的车驾残骸之中,没有血迹,没有尸体。
空无一人!
“不好!中计了,是空车!”
张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血色全无。
一步错,步步错,再不走估计就来不及了,他们的行踪被泄露了,或者始皇帝本人提前布局了一切,如果这这样,要么就是有神鬼之力,要么其智,近乎妖!
无论是哪一种,张良都倍感压力,以后刺杀的机会只会更加渺茫。不过当下,还是先逃出去最优先。
这是一个陷阱!
“快走!”
他来不及多想,拉起身旁的大力士,转身便向沙丘的另一侧逃去。
可是。
他们,还走得了吗?
就在他们转身的刹那。
“朕,允尔等走了么?”
这声音不大,却盖过了一切的风声、呼吸声、心跳声。
时空几乎在这一刻被冻结。
张良与大力士的身体,更像是被无形的山岳镇压,猛地僵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他们骇然欲绝地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源头。
只见那千米之高的天穹之上,那道身影负手而立,黑金龙气所化的祥云在他脚下,也只配做一方小小的立足之地。
他并未刻意散发任何威压,但他的存在本身,便让大道哀鸣,万法退避!
阳光似乎都黯淡了下去,不敢与他争辉。
整个博浪沙,从喧嚣的战场,化作了一片死寂的画卷。
而后,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他只是随意地,向下踏出了一步。
一步。
犹如缩地成寸,跨越了时空的长河。
上一瞬,他还在千米高空,俯瞰众生。
下一瞬,他的身影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那堆破碎的车驾残骸之前。
他落地的刹那,脚下的黄沙没有扬起一丝一毫。
一股无形的气场,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
风停了。
所有禁军、玄龙卫,乃至张良和那名大力士,都感觉自己的神魂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连思维都近乎停滞。
这片天地,此刻只有一个主宰。
玄龙卫,将早已被卸掉了所有反抗能力的张良和大力士,如同拖死狗一般拖了过来,扔在了嬴政的面前。
直到此刻,张良才真正看清了这位帝王。
一袭再简单不过的黑色常服,墨发随意披散,并未束冠。
他的眼眸深邃淡漠,宛如包容了宇宙生灭。其中没有愤怒,没有杀意,甚至没有对他们这两个刺客的半分在意。
有的,只是一种视万物为刍狗,视苍生为棋子的绝对漠然。
以及欣赏一场有趣戏码的玩味。
嬴政的目光随意地从那堆车驾碎片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张良身上。
“一场为尔等二人亲自布置的戏,还算精彩么?”
他最后的侥幸,最后的理智,被这句话彻底碾得粉碎!
陷阱?
泄密?
不,都不是!
从头到尾,从他谋划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行动,所有的自以为是,都不过是这位帝王指尖的一场游戏!
他亲手导演了这场刺杀,不过只是人家的一场戏!
“子房之智,匹夫之勇。”
“在朕眼中,尔等不过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一句话,诛心!
张良浑身剧颤,猛地喷出一口心血,眼中所有的神采瞬间熄灭。
与神明为敌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朕曾经得到过一些机缘,不过一般不会太显露能力,但今天不同,朕想看一出好戏。浮空对朕消耗也是很大的,所以一般也不随意使用,不过一会儿倒是没太大问题,今天是特例。”
这位日后搅动天下风云,被誉为汉初三杰之首的顶级谋士,张良。
第一次与他这一生都注定无法战胜的敌人,正面相对。
一个是狼狈不堪的阶下囚。
而另一个,则是宛如神明的,千古一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