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着石碑,耳朵里全是嗡鸣。雷角插在地上,灰不拉叽的红线缠着角尖,像是快断了。
谢清歌从碑顶跳下来的时候,我没看清她怎么落地的。她就站在那儿,玉箫横在嘴边,手指按得死紧。
风忽然停了。
护盾裂成两半,紫光早就没了。黑袍人还撑着锈剑,剑身压进地里三寸,整个人歪着,左腿像玻璃做的,一碰就碎。
守卫还在往前走。它身体半透明,里面全是滚动的数据流,像虫子在爬。它张开手,那股黑洪直接扑向石碑。
谢清歌吹响了箫。
声音不高,也不刺耳,但地面开始抖。不是震动,是往下陷。星海的地面裂开细缝,寒气从底下往上冒,白雾升起来,贴着脚底蔓延。
我动不了。肋骨疼得厉害,一喘气就像有刀在里面刮。但我看见谢清歌的脸——她闭着眼,嘴角有一丝血,可嘴唇是红的。
箫声变了。
不再是刚才那种发抖的调子,也不是攻击用的高频音波。这声音像绳子,一圈圈往外甩,缠住整片战场。守卫的动作慢了一拍,数据流出现卡顿。
然后,风来了。
不是自然的风,是从四面八方往中间吸。星海里的寒能被抽走了,全往谢清歌那边聚。她的长发飞起来,红绳崩断,头发散开,血顺着指尖滴到笛孔上。
音波和寒流撞在一起。
空中出现一个漩涡,中心就在守卫头顶。它抬头看,数据流突然加速,想往后退。晚了。
引力把它拽住了。
它双脚离地,被吸进漩涡口。身体扭曲了一下,像信号不良的画面,闪了几下。下一秒,一层冰壳从脚底往上爬,瞬间封住小腿、腰、胸口。
它挣扎。数据流爆开,冲击波震得我后脑撞上石碑。但我没倒。我知道不能倒。
冰层继续往上裹。它的手臂抬到一半,就被冻住了。脸还露在外面,眼睛亮得吓人,嘴巴张着,发出无声的“删”。
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里。
整座冰雕成型,十丈高,通体透明,守卫像标本一样嵌在里面。冰面光滑,映出我们三个的身影:我靠在碑边,谢清歌跪在地上扶箫,黑袍人拄剑站着,头低着。
赢了?
我伸手摸雷角,想站起来。角尖的灰线还在,但紫电回来了那么一丝,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我拖着身子往前挪。每走一步,肋骨都像要戳穿皮肉。走到冰雕前,我抬起手,指尖碰到冰面。
冷。
不是普通的冷,是能钻进骨头里的那种。但我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动。
红光。
一下,一下,像心跳。
频率很熟。
就是刚才守卫说“删”的时候,那个节拍。
我回头喊:“不对劲。”
没人应我。
谢清歌坐在地上,手撑着箫,头垂着。她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发青。刚才那一曲耗得太多,她现在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黑袍人慢慢走过来。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在打晃。到了冰雕旁边,他盯着里面看了几秒,忽然抬手按住锈剑。
剑柄上的“逆”字亮了一下。
他声音压得很低:“它不是被冻住了。”
我问:“什么意思?”
“它在借势。”他说,“你见过冬眠的蛇吗?天冷了就缩起来,等回暖一口咬死猎物。它现在就是在等——等你的法则反噬,等她精血耗尽,等我们全都撑不住。”
我盯着冰里的红光。它又闪了一下,比刚才亮。
“它还能动?”
“不能。”黑袍人摇头,“但它在吸收。”
“吸收什么?”
“冰。”
我猛地转头看谢清歌。
她还在地上坐着,玉箫横在膝上。箫身有道细裂,从笛尾延伸到第三节孔。血从她指尖滴下来,落在冰面上,立刻结成红点。
黑袍人继续说:“她用了《九幽御灵曲》变调,把自身精血当引子,牵动星海寒能。这招厉害,但也危险。法则输出越多,对方吞噬越快。现在冰层不是困住它,是喂它。”
我懂了。
就像三百年前他们把我当成材料一样,现在守卫也在吃谢清歌的东西。它被冻住,但没死。它在利用这个机会,把她的冰法则一点一点吞进去,转化成自己的能量。
它不是败了。
它在等自爆。
我冲过去扶谢清歌。她抬头看我,眼神有点散。“我没事……还能再吹一次。”
“别。”我说,“不能再用了。”
她想挣扎,但我按住她肩膀。“你再吹,它就吃饱了。”
她嘴唇动了动,没说话,手却松开了箫。
黑袍人突然往前一步,锈剑横在胸前。“它要破了。”
冰雕内部,红光暴涨。
原本均匀的脉动变成急促闪烁,频率越来越快。冰层表面出现细纹,像蛛网一样从核心往外扩散。那些纹路不是冷胀裂的,是被里面的东西顶出来的。
守卫的心脏位置,一团红光凝聚成球,直径大概拳头大。它在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带动整个冰雕轻微震动。
“那是它的核心。”黑袍人说,“一旦能量积满,会炸。这一炸,不只是我们完蛋,连这座碑都会被数据污染。”
我看向石碑。
“雷”字只剩个轮廓,紫光全灭。刚才那轮冲击已经让法则衰竭,要是再来一次爆炸,碑可能直接崩解。
没有护盾,没有法则支撑,我们三个就是活靶子。
谢清歌慢慢站起身。她扶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去拿箫。
我说:“你干嘛?”
“我还有办法。”她说。
“什么办法?”
“我不吹箫了。”她看着冰雕,“我把箫砸进去。”
我愣住。
“玉箫是《九幽箫谱》最后的载体,半部功法融在材质里。它要是敢吞,我就让它吃撑。”
“你疯了?”我说,“箫毁了,你怎么办?”
“我命比箫重要。”她笑了笑,“再说了,我又不是非得靠它杀人。”
黑袍人突然开口:“她可以,但我得拦住余波。”
他转头看我:“你呢?你还撑得住吗?”
我低头看雷角。
角尖的灰线还在,但紫电比刚才强了一点。三百年前的记忆碎片还在脑子里转——“你是在吃自己”。那时候我不是被雷劈死的,是被人当成材料,一口一口啃干净的。
现在我也成了锚点。
不一样的是,这次我不想躲了。
我说:“我能行。”
谢清歌举起玉箫,双手握紧,高过头顶。她不再闭眼,而是盯着冰雕核心的位置。
黑袍人把锈剑插进地里,双臂张开,挡在我们前面。剑身上的“逆”字持续发光,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
我抓起雷角,点地站直。
谢清歌跃起。
她跳得不高,但足够了。玉箫尖端对准冰雕胸口那团红光,狠狠砸下。
冰层裂开一道缝。
红光猛地一闪,像是被刺激到了。紧接着,整座冰雕剧烈震动,内部数据流疯狂旋转,红球膨胀一圈。
它要炸了。
黑袍人低吼一声,锈剑光芒大盛。屏障撑住第一波冲击,但他膝盖一弯,差点跪下。
我冲上去,把雷角插进地面,紫电顺着地脉往外冲。电流和屏障叠加,勉强稳住局面。
冰缝在扩大。
玉箫卡在里面,三分之一没入。箫身的裂痕迅速蔓延,眼看就要断。
谢清歌落在我身边,喘着气。她看着冰雕,声音发抖:“它……在吞。”
我盯着那条裂缝。
红光从里面透出来,照在脸上,烫得慌。
玉箫又往下沉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