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的喧嚣，像一层滚烫的油，泼在严景行冰冷的皮肤上，却激不起半点温度。
那条短信，像一根淬了冰的钢针，扎进他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
【记事本是假的，真正的密钥，在刘伟戴的那块百达翡丽的表冠里。】
假的。
他冒着生命危险，在赵家的屠刀和“幽灵”的注视下，闯入龙潭虎穴，上演了一场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胜利大逃亡”，结果，手里攥着的战利品，只是一个诱饵。
一个拙劣的，充满嘲讽的玩笑。
“操。”
严景行低声骂了一句，声音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里。他没有愤怒，没有懊恼，只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被耍了。
那个藏在暗处的“幽灵”，就像一个坐在剧院顶层包厢里的观众，嫌台上的戏不够精彩，于是随手扔下来一个剧本，强行改变了剧情的走向。
他不是想看严景行赢，也不是想看赵家输。
他只是想看一场更刺激，更血腥，更无法预测的戏。
严景行收起手机，转身挤出人群，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儿，靓仔？”
“回刚才上车的地方。”
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他一眼，没再多问，一脚油门，红色的车尾灯汇入流光。
当严景行再次推开公寓的门时，迎接他的是潘子兴奋的熊抱。
“哥！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他妈是属猫的，有九条命！”潘子激动得满脸通红，手里还拎着一瓶没开的香槟，“来来来，庆祝一下！今晚咱们把赵家和那个狗屁秦峰耍得团团转，值得开一瓶八二年的拉菲……哦不，这个是香槟，也一样！”
严景行没有动，任由潘子抱着，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那面依旧闪烁着数据光点的墙。
“潘子。”
“哎！哥，你说！”
“我们被耍了。”
潘子的笑容僵在脸上，抱着严景行的胳膊也松了：“哥……你，你说啥？别开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笑。”
严景行挣开他，走到桌边，将那本从火场里带出来的、印着“xx保险”的记事本扔在桌上，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潘子狐疑地拿起手机，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血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从兴奋的潮红变成了死一样的惨白。
“这……这他妈谁发的？！”潘子声音都变了调，他一把将手机扔在沙发上，仿佛那是个烫手的山芋，“假的？那我们刚才……不是白忙活了？你还差点……”
“不是白忙活。”严景行的声音异常平静，他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我们向他证明了，我们有入局的胆量。现在，他给了我们一张真正的门票。”
“门票？这是催命符！”潘子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哥，你冷静点！这摆明了是个陷阱！那个鬼东西就是想看我们回去送死！刘伟现在肯定已经被赵家的人控制了，那栋楼现在就是个屠宰场，我们还回去？图什么？图他们给我们收尸的时候能专业点？”
“图那块表。”严景行喝了一口水，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他更加清醒，“没有那块表，我们手里的所有数据，都是一堆废纸。我们不仅没能斩断赵家的触手，反而同时得罪了赵家和那个‘幽灵’。我们现在的处境，比去西贡之前，还要危险一百倍。”
潘子停下脚步，他不是傻子，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们就像两个小偷，闯进一个黑帮大佬的家里，在另一个更牛逼的黑帮教父的指点下，偷走了一个保险箱。结果教父告诉他们，箱子是空的，真正的宝贝在大佬的口袋里。现在，他们不仅被大佬满世界追杀，那个教父还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想知道他们有没有胆子回去，从大佬口袋里把宝贝掏出来。
退缩，会被两方同时碾死。
前进，是九死一生。
“那……那怎么办？”潘子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绝望，“再冲进去一次？别说赵家的人了，那两个清洁工我们都打不过，他们手里肯定有枪！”
“所以，不能我们自己去。”
严景行站起身，走到数据光墙前。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疯狂和冷静。
他的大脑，那座沉寂了片刻的“记忆宫殿”，再次轰然运转。
西贡唐楼的结构图、警力分布、交通路线、赵家清洁工的行动模式、刘伟和他情人的心理侧写……无数个变量被投入模型，进行着亿万次的碰撞和推演。
一个全新的，比之前更加大胆，更加疯狂的计划，正在他脑中成型。
“潘子，我要你做三件事。”严景行的声音，像一把手术刀，精准而冰冷。
潘子下意识地立正站好：“哥，你说！”
“第一，给我一个全香港警察都无法拒绝，必须在十分钟内出警的理由。”
潘子愣了一下：“报警？哥，我们报警？”
“对，报警。”
“我们用什么身份报警？说我们黑了别人电脑，发现了一桩杀人灭口的预谋？”潘
子觉得严景行是真的疯了。
“不。”严景行摇头，“我们是热心市民。一个小时前，我们在西贡码头，看到一个女人被两个男人强行拖进了一栋唐楼，我们怀疑那是一起绑架案。”
潘子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点，这个模糊的描述，足以让警方出警，但又不会立刻联想到他们。这是引子。
“第二，”严景行继续说道，“我要你用技术手段，让警察‘晚到’五分钟。”
“晚到五分钟？”潘子更懵了，“不应该是越快越好吗？警察到了，赵家的人不就投鼠忌器了？”
“警察来得太快，清洁工会立刻带着刘伟从后门撤离，我们什么都拿不到。但如果警察来得太慢，刘伟可能已经被处理掉了。”严景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时间差。一个能让赵家的人听到警笛声，感到恐慌，急于处理现场，但又没时间从容离开的时间差。五分钟，足够了。”
“我明白了！”潘子重重地点头，“我可以用一个假的警情，把附近的巡逻车引到另一个街区，然后再让他们接到真正的指令。一来一回，刚好五分钟！”
“第三件事。”严景行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潘子，“也是最关键的一件。我要你，给刘伟的那个情人，阿玲，发一条短信。”
“给她发短信？发什么？”
“告诉她，刘伟把所有能救他的证据，都藏在了他手上那块百达翡丽的表冠里。让她想办法，拿到那块表，然后从后窗扔下来。楼下后巷的垃圾桶里，会有人接应。”
潘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哥……这么做，是不是太……太阴了？”他艰难地开口，“那个女人是无辜的，我们这是在逼她去送死。赵家那两个人，是杀人不眨眼的。”
“潘子，你记住。”严景行的声音冷得像冰，“在这场游戏里，没有无辜者。她选择了做刘伟的情人，享受了那些黑钱带来的富贵，她就得承担相应的风险。我不是在逼她去死，我是在给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一个让她从‘陪葬品’，变成‘污点证人’的机会。至于她抓不抓得住，那是她的选择。”
潘子沉默了。他看着严景行那张清冷俊逸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
这不是在算计，这是在玩弄人心。
“好……我做。”潘子最终还是咬着牙答应了。
行动，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再次启动。
潘子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一道道残影，一个虚假的抢劫警情被匿名发送出去，精准地调走了唐楼附近的两辆巡逻车。
与此同时，严景行用一部新的 burner phone，插上SIm卡，拨通了报警电话。他用软件处理过的声音，冷静而恐慌地叙述着那场“子虚乌有”的绑架案。
做完这一切，严景行调出了潘子刚刚黑进的，唐楼对面一家便利店的监控画面。
画面有些模糊，但足以看清唐楼的入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空气仿佛凝固了。
五分钟后，远处，隐隐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公寓里，两个清洁工显然也听到了警笛。他们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代的是一丝狠厉。其中一人直接走向瘫软在地的刘伟，另一人则走向那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人。
他们要灭口，然后清理现场。
就在这时，刘伟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他情人的手机。女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看到了严景行发去的那条短信。
求生的本能，在一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
“别动她！”刘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嘶吼着扑了过去，抱住了其中一个清洁工的大腿，“钱！我还有钱！在美国的银行，我还有一笔钱！密码在我的手表里！给我一个机会！”
他以为是赵家在最后试探他。
清洁工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刘伟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
就是这个瞬间！
那个叫阿玲的女人，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她的目标不是门，不是窗，而是刘伟的手腕！
她一把抓住刘伟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去拧下那块手表！
监控画面前，严景行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ps：这个女人能成功拿到手表吗？严景行这步险棋，又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