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虹桥机场。
飞机降落时的轻微颠簸，将潘子从浅度的焦虑中震醒。他看了一眼身旁，严景行正合着眼，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商务旅行。
但潘子知道，在那副平静的皮囊之下，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从看到苏晴照片的那一刻起，严景行就变了。那股冷静被磨砺得更加锋利，也更加危险，像一把淬了毒的冰刃，不计代价，只求一击毙命。
“哥，我们……真的要去德安总部？”潘子压低声音，手心全是汗，“那地方现在肯定是风声鹤唳，说不定赵家和那个姓秦的，早就派人盯着了。”
严景行睁开眼，窗外的城市灯火在他深邃的瞳孔中一闪而过。
“不去总部。去一个他不得不去的地方。”
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将手机上的一张照片递给潘子。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人，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眼神里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惊慌。
王立群。
“这孙子……”潘子一眼就认了出来，“刚被撸掉的合伙人。哥，你查到他了？”
“一个被家族抛弃，被公司背叛，即将面临牢狱之灾，甚至可能被灭口的人，你觉得他现在最想做什么？”严景行反问。
潘子想了想，试探着说：“跑路？或者……找个地方买醉？”
严景行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聪明。”
……
半小时后，外滩附近一家名为“尘埃”的威士忌吧。
这里灯光昏暗，爵士乐慵懒地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泥煤和橡木桶的混合气息，是金融精英们卸下伪装后，舔舐伤口的绝佳场所。
王立群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他独自一人坐在吧台的角落，面前摆着一杯麦卡伦十八年，琥珀色的酒液只下去了一小口，他更多的时候，只是用指尖摩挲着冰冷的杯壁，眼神空洞地望着酒柜上琳琅满目的瓶子。
他完了。
从业二十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审计员，一路爬到德安的合伙人，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他以为自己终于成了人上人，却没想到，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一条养在赵家门下，随时可以被宰杀献祭的狗。
浑水的报告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穿了“远航集团”的画皮。而德安高层的决定，则像另一把刀，从背后捅进了他的心脏。
免职，调查，切割。
他成了那个唯一的、完美的替罪羊。他知道的太多了，关于远航集团那二十二亿虚构的应收账款，关于那家在英属维尔京群岛的幽灵公司，关于那些他亲手伪造的审计函证……
这些秘密，在过去是他的功劳簿，是换取荣华富贵的投名状。而现在，是催他上路的阎王帖。
他不敢回家，妻儿的眼神会让他崩溃。他不敢联系朋友，怕连累别人。他甚至不敢接任何陌生电话，生怕是赵家派来“清理”他的人。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绝望吞噬时，一个身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一杯山崎。”一个年轻而平静的声音对酒保说。
王立群没有在意，只是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无法麻痹他恐惧的神经。
“王总，”那个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着他，“一个人喝，不觉得闷吗？”
王立群浑身一僵，猛地转过头，警惕地看着身边这个陌生人。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穿着普通的休闲装，气质干净，但那双眼睛，却深得让人心悸。
“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王立群的声音沙哑而戒备。
“您当然不认识我。”严景行拿起酒保刚倒好的酒，轻轻晃了晃，“但您应该认识‘oceanic trading co.,Ltd.’。”
“轰！”
这个名字，像一颗炸雷，在王立群的脑子里炸开。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握着酒杯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差点把杯子摔在地上。
“你……你到底是谁？！”他失声叫道，引得吧台另一侧的人纷纷侧目。
严景行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冷静。
“一个想和王总谈笔生意的人。”他凑近了一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一笔，能让你活下去的生意。”
“活下去？”王立群惨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知不知道我得罪了谁？赵家！还有比赵家更可怕的人！你跟我谈生意？你是想害死我，还是想害死你自己？”
“我当然知道。”严景行的语气毫无波澜，“我还知道，三年前，为了应付审计函证，你让人用dhL从沪市寄了一个空信封到英属维尔京群岛的托尔托拉岛，再通过当地的代理公司，盖上伪造的‘oceanic trading’公章后，寄回德安总部。整个流程，天衣无缝。”
王立群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像看一个鬼一样看着严景行。
这件事，是绝对的机密！除了他和他最核心的两个下属，绝不可能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恐惧，无边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甚至怀疑，眼前这个人，就是赵家或者秦家派来，在动手前，专门来羞辱他的。
“你想怎么样？”王立群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彻底放弃了抵抗。
“我不想怎么样。”严景行呷了一口酒，“我只是觉得，王总这样的人才，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实在有点可惜。”
他顿了顿，看着王立群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德安抛弃了你，赵家想让你死。你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闭嘴，然后把所有的罪名都扛下来。但你甘心吗？你奋斗了半辈子，最后却成了别人用来擦屁股的纸？”
这番话，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了王立群内心最屈辱、最不甘的地方。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当替罪羊？凭什么赵文宇那种草包能锦衣玉食，而他这个功臣却要家破人亡？
一股混杂着怨毒和求生欲的火焰，在他眼中重新燃起。
“你……你能帮我？”他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我不能。”严景行摇了摇头，这个回答让王立群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
“但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严景行话锋一转，“一个和他们同归于尽，或者……绝地翻盘的选择。”
他将自己的手机推到王立群面前，屏幕上是一个加密邮箱的地址。
“把你手上所有关于‘远航集团’财务造假的原始证据，尤其是那些没有经过‘技术处理’的审计底稿，发到这个邮箱。”
王立群愣住了：“我为什么要信你？我把东西给你，你转手卖给赵家，那我死得更快！”
“你没得选。”严景行的声音冷酷得不带一丝感情，“你现在是砧板上的肉，不挣扎是死，挣扎一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且……”
他话音未落，酒吧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高大，面无表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们没有看酒柜，也没有找座位，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径直扫向了吧台。
在看到王立群的瞬间，他们的脚步停下了。
潘子在街对面车里通过微型耳机传来的声音，急促而紧张：“哥！是赵家的人！我见过其中一个，是赵山河的保镖！他们找到这里了！快撤！”
王立群也看到了那两个人，他吓得魂飞魄散，身体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完了……完了……他们来抓我了……”
酒吧里慵懒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不祥的杀气。
然而，严景行却像是没看到那两个人一样，依旧稳稳地坐着。他看着面如死灰的王立群，缓缓地说完了刚才没说完的话。
“而且，你以为，他们是来抓你的吗？”
严景行拿起自己的酒杯，对着那两个黑衣人，遥遥举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微笑。
“不，他们是来抓我的。”
ps：面对赵家的保镖，你觉得严景行是准备硬碰硬，还是另有脱身妙计？